天貴逃妃之腹黑兩寶 110 親他
明媚的天空不一刻烏雲密布,大雨滂沱。
馬兒在崎嶇的山路上奔跑,馬背上的黎季瑤如果不緊緊抓住鬃毛,很快會被摔下來。即使如此,她並沒有讓馬兒降低速度,身體貼在馬背上,頭卻往上一直仰望,追隨上麵的那抹人影。
披風上鎏金的九頭孔雀,猶如高貴的青羽,迎風飄展。像是座小山的黑虎,像是一口能吞進去這樣一隻金光燦爛的鳥兒,可是,卻無法掩蓋住它身上的金光。
光華萬千,籠罩那尊貴的,這個是受上天厚愛的男子無疑。固然他眼睛看不見,但是濺到他青袍上的血珠,無一不是順著青袍上的金光落了下來,是神,都不願意讓這個幾乎完美無缺的男子沾上一點血腥氣。
靠的越近,黎季瑤越是睜了睜眼,或是說瞪了瞪眸子:他需要她保護嗎?
他是被那猛虎追到走投無路才到了這兒嗎?
貌似不見得。他手中持的禦劍,看似暗淡無光,不見稀奇,但是,手指快速結成的結印,像隻龐大的蜘蛛網,很快從半空中籠罩住了體積龐大的黑虎。黑虎被蜘蛛網困住,掙紮,咆哮。而那蜘蛛網在紋絲不動之間,發出的光猶如利刃,刹那之間將裏頭的妖獸切成了千萬塊。
血雨夾雜血肉的腥臭,從空中宛如暴雨似落了下來。
她黎季瑤正好在下麵,不禁發出呀一聲低呼,生怕被那些肉塊砸死。座下的馬兒同時受驚,揚起前蹄,她抓緊鬃毛,身體持續往地上滑落下去。
完了,她看來是墜馬必死無疑了。
隻是墜馬倒也好,隻聽山中又響起一道虎嘯。她在驚懼之間把頭往上一仰,見另一頭猛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虎嘯發出的反方向出現,兩隻猛爪帶著奪命的陰風襲向了他背後,因此,大喊一聲:“後麵!”
她的聲音剛落,他才迅疾側身閃避。可見他的眼睛真是看不見的,尤其是麵對這樣聲東擊西的敵人。猛爪還是用了這個出人意料的方式,獲得了先機,抓到了他的青袍,九頭孔雀的披風被抓出了個大口子。
黎季瑤感覺心口都漏跳了一拍,這時候,她從馬上摔到了地上。砰!骨頭磕著堅硬的地表,不是普通的疼,全身都快散架了一樣。
聞聲,本該聚集全副精力與黑虎搏鬥的人,卻是俊顏嘩變了顏色,從空中猶如道光,直飛到她這兒來。
黑虎尾隨他,是一擺頭,馬上看到了那躺在地上不動的黎季瑤,黑色的瞳仁危險地縮成圓圈,神速地像道黑煙,也直衝黎季瑤躺著的地方。
兩道光,一道金一道黑,相互以最快的速度。當金光剛把躺在地上的黎季瑤包裹起來時,黑煙幾乎同時而至,抬起的猛爪橫掃四周。那馬兒被這爪子一抓,四分五裂,腥臭的馬肉和馬血,猶如從頭頂上砸下來。
黎季瑤睜開眼時看到的是這樣一幕。
血肉,巨大的猶如屋頂的黑爪,在金色屏障上像是暴風雨一樣猛烈打擊。耳邊轟轟轟,像是打雷似的,能震到她七魂六魄都跳出來。
“郡主。”他一隻手結金剛印,一隻手摟著她,關切的聲音隻問,“摔到哪兒了嗎?有沒有覺得哪兒疼?”
聽她剛那樣一摔,她連哼一聲都沒有,十足是把他嚇到了。隻要摔到很嚴重,才會沒有半點聲音。若不是男女有別,他早就想用手摸下她身體哪兒傷著了。
黎季瑤咬咬牙,右手摸住右邊的腰,說:“好像腰扭到了。”
他擔心的不止是她腰扭到,是擔心她是不是撞到內傷了,這樣一想,實在擔憂不已,手指摸著她身子外側,直摸到她腰間的地方。
瞎子也有瞎子的好處,不用看,隻摸,都能迅速摸到最準確的位置。
黎季瑤卻是被他的手指這樣一摸,感覺身體全僵了。
他的手指冰涼如玉,但是不是冰冷,有種玉中的回暖,而且,她早就知道他的手很好看,修長白皙,骨節分明,又是善於拿劍,矯捷有力,被他摸著,不止沒覺得哪兒膈應,因為他那手簡直是魔手,輕輕宛如風兒隔著衣服往她身體上一撫,是讓她四肢五骸都酥了一通。
身體不禁之間往他懷裏靠了過去,他手指已穩穩停在她說腰疼的地方,隔著衣物,用力按了幾下。她滿麵通紅,隻覺得他那手指好酥。
“郡主,疼嗎?”
疼?疼個鬼。她隻覺得身體像快化成一灘春水了,軟化在他懷裏不動。
他俊顏低下來,貼在她頭發上,像是在仔細聽她呼吸,聽出她呼吸一絲異樣,好像有些急促,卻又不大像那受了重傷劇烈呼吸吃痛的人。在微愣之後,一抹微微的笑意噙在他美好的唇角:“郡主是以前沒有接觸過男子,是嗎?”
他這話說得真是,好像她黎季瑤以前接觸過男人是的。沒出嫁的女子,當然不可能與陌生男子親近。
黎季瑤於是一隻指頭敲了敲他胸膛:“本郡主會摔,還不是由於你王爺不給力。你快點把這頭妖怪弄走。它都快吵死我了。”
三分女子的柔嫩,三分女子的撒嬌,若不是她與他不算陌生了,她也不會這樣直白地和他說話。
李莫庭心頭一陣酥軟,手指牢握緊她腰間,低吟:“讓郡主擔心,是本王的不對。本王保證以後不會有。”
今兒他是興奮過頭了,才會讓自己好像置於危險之中。
金剛罩外的猛虎,見著他們兩個竟然自己在裏頭像是談情說愛起來,儼然盛怒,大吼一聲,震得天崩地裂的姿態,決定用自己的整個虎身撲上來壓垮金剛罩。
龐大的黑影猶如天羅地網從頭頂上罩下來,黎季瑤閉上眼的刹那,感受到一陣風,托著自己的身體,緊隨之,他抱著她,急速地往山頂飛去。
黑虎撲了個空,再想追他們時,卻發現那些本該被虎嘯震到起不來身的西秦死衛們,不知何時從地上爬了起來,包圍了它,並且迅速結成了方陣,將它困在了中間。
當這第二隻猛虎被這西秦死衛切成千萬塊時,和於水景明在一起的第三隻虎頭妖獸,或許知道了兩隻同伴全部慘死,打起了退堂鼓。
於水景明一手捂胸,滿臉羞紅朝天空怒喊,妄圖讓那隱藏在背後的神秘高手現身。
遲遲,他叫的“東陵天子”並沒有出現。倒是那喜歡撩撥情魄的九龍池水,在他體內歡快地跳躍著,讓他於水景明不會兒被團團浴火裹身,真是要死不能要活不成。
九龍池水的厲害,花夕顏早領教過了。這東西,雖然不像大宛聖水那麽毒,卻是更妖。折磨人簡直不留情麵的。要她選,她都情願選擇被大宛聖水毒,都不想被他再浸泡在九龍池水裏頭。
於水景明兩個膝蓋頭啪跪在了地上,頭到胸前,大口大口吐著粉紅的氣息。九龍池水的熱氣從他體內溢出來,如一團團朝霞,惹人遐思。
這於水家,大宛的大祭司王,對那西真女皇該有多一往情深,不然,怎麽會惹得九龍池水如此歡騰喜悅,像是要普天大慶一樣在他體內歡歌笑語。
花夕顏此刻絕對相信,這於水景明是恨那操控九龍池水的人,恨到要千刀萬剮,恨到要一塊和對方同歸於盡,恨到死後都絕對不會放過。因為,他於水景明的老臉可算是全丟了。
於水隆驚訝的目光並沒有減弱,這家夥大概是在想,既然自己祖父與西真女皇有一腿,難道,自己會是西真女皇留下來的種?
人到這會兒,哪怕祖孫之間,都在計算著利害。一方麵想要血緣,另一方麵,想要血緣也不過是想為自己圖利。
巴格一隻手搭在於水隆肩上,說了句中肯的:“西真女皇是不會讓自己的血脈留在外麵的。”
即是說,這西真老妖精,哪怕自己想偷男人,也絕對不會傻到到處播種留種。
於水隆吞了口口水。
癡心妄想回歸現實。
若是被外頭的人都知道了他祖父與西真女皇有**的既往,於水家族的臉也算丟完了。而且,於水家獻忠誠的大宛皇族,會不會就此對於水家起了疑心。在於水隆看來,若他是國王,自己忠實的祭司與西真族女皇居然有了地下情,人家都說西真女皇是最能勾引男人的老妖精,難保,於水景明已經把大宛國的一些秘密,都告訴給了西真女皇。於水景明等於是叛國罪!於水家會不會就此被株連難說了。
於水隆站了起來,徑直走向了祖父,和於水景明酷似的一雙綠眸,忽然眼底閃過一道銳利的刀光。
感受到淩厲的殺氣,於水景明抬起老臉,看到眼前站的是自己孫子時,吐了吐氣:“你不能殺我。我是奉國王的命令,誅殺二皇子和三皇子的。”
“為什麽國王要殺二皇子?!”巴格氣勢洶洶地在於水隆後麵走上來,兩隻手抓緊拳頭,像是隨時要給這個老妖精一拳。
於水景明像是看白癡那樣看了他一眼:“你難道還沒看出來嗎?”
花夕顏盤腿坐在了草地上,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們大宛人之間狗咬狗。
對此,她的目光引得他們三個不快,卻一樣都拿她沒法,隻能任她像看猴子一樣看著他們。
巴格深思於水景明的話之後,臉色驟然一變,一拳砸在土塊上:“國王是被大皇子控製了嗎?早該想到的。”
是早該料到的。大皇子不出來,隻留在宮中服侍國王。這麽多年了,都是如此的狀況。或許,國王早就成了大皇子的傀儡了。但是,為什麽國王不直接把位置讓給大皇子。說明,國王根本也不想讓大皇子繼位。如此看來,大宛國王算是一片苦心了,讓幾個皇子跑到東陵來逃命。
巴格由此拿手指怒指於水景明:“你明知如此,身為大宛大祭司王,竟然助紂為虐,不能保護好國王,你是罪該萬死的千古罪人!”
“想治我罪?等二皇子登上國王的皇位再說。”於水景明的老臉一點都不畏懼。
想到這個老妖精與西真女皇的勾結,其他人不難想到,於水景明之所以會臣服於了大皇子的**威,八成都是因為這大皇子與西真或許都有一腿了。
巴格身體搖搖欲墜,像是要踉蹌在地。如果,如果大宛真是落到了西真的手裏?
對於大宛是否要臣服西真的態度,大宛國內經常是兩派相爭,爭議不休。因為大宛一直都是與東陵國土相鄰,又是作為東陵的友國與進貢國,可以說與東陵的關係淵源已久,是沒法否認的曆史起源。
對此,大宛人,再怎麽因以前一些事兒恨東陵,但是,隻要有點常識,都知道自己與東陵其實一種唇亡齒寒的關係。大宛可以與東陵為敵,但是,大宛不可能為了與東陵為敵,去叛變東陵。這是大宛人裏頭,包括二皇子這樣的傳統派一直以來固守的觀念。
因為東陵一毀,大宛沒有了鄰近大國的庇護,淪落到的結局,可能比東陵還要更慘。東陵終究是聖土,擁有聖山。大宛什麽都沒有,非要說有的話,也是東陵賜予的。比如大宛聖水的源頭玉琮山脈,那裏頭據聞埋藏著上古時代,東陵與大宛結好時東陵皇帝送給大宛小弟弟的一件神器。
這件上古神器作為大宛鎮國之寶,詭秘到了極致,連大宛皇族自己,都不知道這神器究竟以何種方式埋藏在玉琮山脈,也就是這麽多年來,多少先代苦苦覓求,都找不到這件神器的蹤跡。但它確實是存在的,不僅聯係大宛,也聯係著東陵。
西真女皇如果想勾結大宛,恐怕衝的絕對也不是大宛百姓的社稷之福,不過是想衝著這件上古神器。
誰不知道這老妖精野心龐大,四處暗地裏勾結各個王族王室。比如白昌國的慶祥帝,據聞與西真族女皇的感情也是頗為深遠。
這女老妖精目的是為什麽?費盡力氣去討好各個王族王室,若是隻論西真想領土擴張,未免太奇怪了點。因為西真族像雲族一樣,向來對於自己國家領土的大小沒有任何想法。也就是說,西真族所追求的,絕對不是大國或是國土。既然如此,這些王族王室之所以能獲得西真女皇的青睞隻有一個共同點,聽說這各個王族王室都有從上古哪兒傳承了某樣神器。
“為了討好那女妖精,或是說為了一個有名無實的王位,大哥竟然打了賣國求榮的算盤嗎?”渾厚的男子聲音,像是積聚了山崩地裂態勢的戾氣,可以想象到此刻大野牛那兩隻緊緊握住的拳頭。
“二皇子。”巴格讓開道,見耶律奇從後頭走出來。
到現在,連他和於水隆都想不明白,什麽時候耶律奇會用虛化術了,是把他們兩個一直呆在身邊的人都騙了。而且,若是耶律奇用的是九龍池水來做障眼術成功欺騙了於水景明,這九龍池水,若是沒有東陵天子默許,應該到不了耶律奇手裏。也就是說,耶律奇與東陵天子私底下已經達成了某種契約。
聽見耶律奇的話,於水景明儼然不認可,冷冷嘲笑一聲:“二皇子你不也是一樣,為了得到王位不擇手段,是與東陵天子聯手來對付老夫了!”
“本王縱使與東陵天子聯手,那也是因為祖上與東陵皇族早有兄弟一般的情脈。此由上天賜予的神器見證。相反,你們為了王位想把上古神器都出賣了,是真正賣國求榮的無恥之徒!”大野牛義憤填膺,一拳野牛拳,宛若雷打一般擊中於水景明的鼻梁。
於水景明的鼻血像是噴泉似噴出來,連聲哀叫:“二皇子你不能殺了我!我是大祭司王。”
“本王對於大祭司王這個位置早已另有人選,殺了你未嚐不可!”說著,大野牛猛地抽出腰間的長劍,往於水景明脖子上一刀。
於水景明應聲倒下。
於水隆臉上發呆,像是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這一幕。他本來還想自己解決祖父來以表忠誠。沒想到自己猶豫間,大野牛自己先動了手。
花夕顏微微挑眉,想躲在暗處的那些人,看到這一幕會是什麽想法。
耶律奇這麽快迅速地了斷了於水景明的命,說是因為盛怒所致,還不如說這頭大野牛有勇有謀,想必大宛國裏還有些什麽秘密都在這於水景明嘴巴裏頭,耶律奇當然是想殺人滅口越看越好,不能把大宛國的軟肋過多地暴露在他人麵前。
作為一個王者,耶律奇做出這樣的決定,是正確的。
或許,從很久以前,他已經在偷偷觀察大宛國哪個人更適合坐上之後的國王的位置。所以,在一直一直的考慮,衡量之後,他和耶律奇達成了某種契約。
風,颯颯地吹過草屑。
唯剩餘的那頭妖獸黑虎,想拔腿而逃,隻見退路已是被人阻斷,因此隻能拚勁最後一絲力氣奮力一搏。積蓄所有力氣四肢縱躍,一刀劍光,誰都還看不清那劍是如何出鞘如何入鞘的,黑虎裂成了兩半後被劍光的餘光吞噬了。
一切歸於原始,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不約而同,耶律奇,於水隆,巴格,所有勇士與謀士,都對著來者跪拜了下來。
花夕顏起身,福身:“聖上。”
仙逸的龍袍行雲流水般穿過眾人,停在她麵前:“槿汐怎麽到這兒來了?”
她是陰差陽錯跑到這兒來的。
“想念朕了?”沉諢的嗓子裏夾了一道笑意。
花夕顏心頭直腹誹這男人不厚道,是在暗處不知看了她多少笑話。但是,他向來這樣的作風,她懶得在意了。什麽時候,她能看到他一絲狼狽樣?
杏眸微微閃著,頭含低,道:“臣妾這是逗聖上一樂了。”
說得他好像不理她似的。
怕是她惱羞成怒,他手環上她腰,轉身,淩厲的眼神,像是有意無意地沉甸甸落在敢表示過對她有興趣的大野牛,涼薄的唇角勾了勾說:“想玩的繼續去玩吧。眾卿不是在找火狐嗎?朕和皇後到涼亭等各位好消息。”
說罷,他帶著她,當著眾目睽睽,坐上車離去。
餘下的眾人,見著他一來一去,宛如飄渺之間,頓覺仰望。
耶律奇沉下臉:早知道,不和她說那些話了,看的出來,皇帝不高興了。
柳姑姑一眾人,已是在山上的行宮裏等著她了。她失蹤以後,奕風是極快地把消息報告了他這兒。所以,他幹脆讓人在這兒備好了衣服用物,等著她上來換。柳姑姑服侍她換好行裝。花夕顏想起那暈死的李麗華郡主,問:“二公主問起郡主沒有?”
柳姑姑答應:“二公主沒有在這行宮,郡主是不是送到這行宮奴婢要去問問。”
後來得知,李麗華是在這兒換了衣服,想必是離二公主那帳篷遠了些,隻好暫時接到這兒來療傷。
她哥去了郡主那兒,指導隨行太醫開藥。畢竟是個郡主,而且是西秦遠道而來的貴客。
花夕顏回到皇帝那兒時,看到他一個人坐在龍榻上,伸出一隻手指,像是逗弄似地撫了撫從涼亭外頭伸進來的一株桃花花骨。
從涼亭裏望出去,見是一片桃花林種滿了山穀。一團一團像雲霞似的,美不勝收。隻能說這山裏氣候多怪,秋天的季節,居然在這半山腰裏的山穀,是百花盛開,花香陣陣。
“槿汐坐這兒吧。”他像是閑來無事,收起那逗花的指頭,指了下自己身邊的位置。
她坐到他身旁,也是手頭無事,為他親手衝泡起花茶。
“等會兒,看看我們兩兒子,能給我們帶點什麽東西回來。”他捧起她泡好的花茶,輕嚐一口。
“臣妾知道了。”
她這樣的聲音,簡直奪他魂似的。手指擱下茶盅,輕扶起了她下巴頜:“宮槿汐,你不氣朕嗎?”
本該氣的人是他吧。因為她不聽話,跑到這兒來了。
“臣妾哪敢氣聖上?”
“朕不是對你見死不救?”
“聖上是知道槿汐身上有鳳印,倒不至於真有個三差兩錯。”
深不見底的墨眸閃過一道暗光,扶住她下巴頜的手指微微捏緊。
涼亭底下,突然傳來李順德的聲音:“聖上,宮大人來了。”
她哥這是來匯報幾個傷者的情況。
宮相如走進涼亭時,看見他們兩個相敬如賓地坐在榻上不見異樣,因此拂袍行了禮,說:“回稟聖上,麗華郡主隻是一些皮外傷,不打緊。季瑤郡主反而傷勢稍微重了些。”
“怎麽說?”花夕顏一聽黎季瑤的傷不輕,肅了幾分神色。
“郡主從馬上摔下來,可能內髒有淤血,需要調養。”
黎季瑤這樁意外算是出乎了他們所有人的計劃。本來,按照秦王的功力,肯定是毫無發損的,哪裏知道黎季瑤那小妮子竟然掛心秦王到這個地步,不惜性命要去幫秦王一把。
這,應算是因禍得福吧。
“看來,真是要嫁了。”某人頗有些鬱悶的一歎息。
花夕顏好笑地聽著他歎息聲。這人,麵上冷歸冷,什麽皇帝的心思,到了最終關係到某個親人時,和凡人倒也沒有什麽不同。看得出,他對黎季瑤是喜歡的,黎季瑤在他心裏麵是有妹妹這個位置的。
為此,他稍稍借此發了句牢騷:“朕說什麽以後都不能有女兒。”
有了女兒,等於有一天都要像黎季瑤這樣嫁出去,多鬱悶。
宮家兄妹倆對此,隻能是無語問青天。
生兒生女,又不是誰能說的算,機率全看老天爺安排。
花夕顏想動身去看看黎季瑤,但是聽他哥說,秦王在黎季瑤那兒,她去了反倒是當電燈泡,想想,算了算了,說不定那小妮子這一刻,滿腦子都想著能把狼爪子偷偷伸到瞎子帥哥那兒一下。她要做的是,隻能是盡快把郡主的嫁妝準備齊全了。
至於長公主那塊的說服工作——
花夕顏道:“聽說當年二公主能遠嫁西秦,都是因太皇太妃的功勞。長公主若是想不通的話,不如讓二公主與太皇太妃言傳身教。”
雲眉一抬,底下琢磨的目光,似乎在說她這手段越來越老練了。想必接到這個任務的二公主和陳氏,都要氣到半死了。
花夕顏不是說踢皮球,但是,能者多勞嘛。讓她去說長公主,真不如由陳氏和二公主去說更有效一些。一個來自西秦,十分清楚西秦的情況,長公主的疑問都能得到完美的解答。再說了,黎季瑤本人都願意嫁了。長公主再耍性子又有何用。長公主其實該鬱悶的是,女大不中留。
夫妻兩人,剛把長公主這塊安排好。
那頭又有人來報,說長公主不知從哪兒接到消息,急匆匆搭著馬車到這兒來看女兒了。
隻有這顆掌上明珠,是心頭寶貝,長公主一聽黎季瑤為了秦王從馬背上摔下來了,臉上是一邊鬱悶的黑一邊怒,走進了皇帝的涼亭。
因為去探望女兒之前,必須先請示過皇帝的同意。
剛好,黎子墨請了這位長姑姑坐下。不無意外,同樣聽說女兒可能受傷了的二公主,不甘落後,一樣趕著馬車上山來找人了。
二公主走進涼亭裏,第一眼看見了自己姐姐長公主在場,這邁出去的腳卻是收不回去了。心裏頭一想,自己又沒有欠過姐姐什麽,硬要說的話,當年本該遠嫁西秦的長公主,是她代替了長公主,隻因為父皇更喜歡長公主的緣故,長公主才是欠了她的那個人。
當然,這點長公主是死不承認的。你二公主現在都幾乎事事圓滿了,哪裏像她長公主,死了老公,隻有一個女兒還要被迫遠嫁,什麽都沒有了。
兩位公主麵對麵坐下。兩個都是皇帝的姑姑。花夕顏親自給她們兩人倒茶。讓柳姑姑送到她們麵前,說:“是滋陰補氣的枸杞茶。”
言外之意,都消消火,別氣壞了身子。
長公主臉一撇,她貴為長公主才不會和自己妹妹置氣。
二公主神情但若無視地一笑,如今這姐姐憑什麽和她置氣。
黎子墨青筋直跳,若是先帝在,恐怕也解不了這個麻煩,隻得輕咳一聲,說:“兩位公主,都是東陵皇室的明珠,為朝廷為百姓做了許多貢獻,朕對兩位公主先敬一杯茶。”
說完,皇帝喝了茶,一飲而盡。
兩位公主連忙做受寵若驚狀,起身謝隆恩,端茶喝茶,舉止文靜修養極高。
“如今,兩位公主都生下了兒女,而朝廷和國家,又要她們為國家做出該有的貢獻來。兩位公主對此有何意見?”
皇帝都這麽說了。長公主再不情不願也不敢說不對,隻能說:“季瑤她身子不大好,怕是去到那邊水土不服,不能完成聖上賦予的任務。”
“長公主,你這話就不對了。”二公主插進話來,“既然是任務,嫁出去的任務勢必要先完成,對於一個皇室女眷而言,哪怕是死了,也是必須完成這任務的。”說著,二公主可以輕輕鬆鬆舉出當年自己的例子。自己當時為了拒絕,可謂是想盡了法子,病的病,餓的餓,想上吊的心都有了,但是,皇帝發話,說哪怕她死了,都要把她的屍體送去西秦。而據說之所以她父皇能說出這話來,還都是因為長公主對她父皇的建議。
長公主為了讓妹妹這個替死鬼趕緊嫁去西秦,也是手段用盡,沒有留一點姐妹情分。因為妹妹不嫁,要走的人,會變成是她。
“我記得這句話,正好是長公主說過的。”二公主說。
長公主扶著椅子的手陣陣哆嗦,氣得胸口裏滾著一團血,道:“妹妹這是反過來指責我這個姐姐嗎?若不我為妹妹好,妹妹如今可有這樣的地位和榮華享受?”
“正是因為如此。”二公主笑道,“正是因為我對姐姐的恩情感激不盡,想到自己的幸運非一般人能及,而這都是托了姐姐勸妹妹遠嫁西秦的福。所以,我這才必須勸說姐姐想想姐姐以前自己說的話,就此可以明白聖上讓郡主嫁西秦的苦心。”
“你能和季瑤比嗎?”長公主想必是抑鬱良久,怒起來,沒有顧及場合了,拍凳而起,直指二公主,“你嫁的人,是寧王爺,文武雙全,一表人才,完美無缺。”
“郡主嫁的秦王,在西秦和天下,都也被稱為舉世無雙的碧玉公子。”
“可秦王的眼睛是瞎的——”
長公主這話噴出來的刹那,座上的皇帝臉色霎然不好看了一分。
不看僧麵也得看佛麵。秦王既然是皇帝認可的兄弟,長公主這帶刺指責秦王是瞎子的話,不分場合,說就說出來,是連點常人憐憫的同情心都沒有一絲猶存了。
顯而易見,這長公主雖說人緣極好,平常組織人捐物捐款,不知道做了多少善事好事的模樣,但究竟有多少是她自己發自內心想做的善事呢。如果做善事隻是為了名聲,為了名望,這樣的人,一顆心真是連被狗咬了都不如,是在抹黑慈善兩個字眼。
二公主微微眨了下眼,不敢再接下長公主的話。
涼亭裏頭,霎時降低了不知多少溫度。
花夕顏眉梢向上揚著,望了望兩位公主不同的神情不同的樣貌。長公主比起春風得意的二公主,是蒼老憔悴了不少。隻是,長公主到現在,都還不知道自己毛病犯在了哪兒。
皇帝輕輕開了聲音,像是很平常的語氣:“長公主為朕的親姑姑,為朝廷,為百姓,勞心勞累,朕有聽說長公主身體如今已經不比以往了。太醫也告訴朕,說,長公主需要靜心休養。朕想來想去,為了長公主能延年益壽,還是將高祖賜長公主府這塊金匾卸下來吧。長公主從此以後,不需再承擔起這樣的重責。”
突然聽到皇帝這話,是要卸除長公主作為長公主的榮華富貴,一個長公主所得的殊榮與一個平常公主得到的待遇,是完全不同的。
二公主內心都被震了一下。
人家都說黎子墨很無情,做什麽事,隻要不對他心的,都遲早要被他虐死。
長公主周身哆嗦了再哆嗦,站起身,像是一臉茫然,卻沒有忘記:“如果,如果聖上要收回那塊金匾,請,請聖上一並,將郡主遠嫁西秦的諭旨收回。”
“郡主隻要流有皇室的血統,就不能推卸自己肩上的責任。”
“笑話!”長公主猛地拍了椅子,“聖上都不讓我享受長公主殊榮了,為何可以讓郡主去為皇室犧牲?”
雲眉下,那雙古井無波的墨眸,望著長公主羞怒的臉色,淡淡吐出:“朕有說不給郡主殊榮和富貴嗎?一事歸一事,一人歸一人。朕做事向來獎懲分明,既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絕對不放過一個對朝廷和百姓使壞的。株連這種事兒,朕向來都是分明是非,不然,朕也不會將林家的遺孤林璟琪扶持到將軍的位置上。”
長公主猶如一隻墜落的鳥兒重重跌回到了椅子裏。二公主害怕地看著她的臉色,她的臉色看起來已經和死人差不多了。
從這裏看的出來,這皇帝怕是忍了長公主有不少時間了。鑒於是親姑姑,鑒於高祖與先帝對其的厚愛,留了幾分薄麵,才沒有在孫家和林家都東窗事發的時候,留著她長公主沒有收拾。但是,明顯長公主不知道珍惜機會,反而自持驕縱的本性一點都沒有變,連指責秦王是瞎子這樣的話都能當眾說出來,擱朝廷與國家於何地位。
在這女人心裏頭,怕是隻有自己的一己之心。皇帝自然不能再忍。
“寧王妃。”皇帝開口。
二公主站起來的動作難掩一絲慌措,答:“聖上有何吩咐?”
“請你扶長公主回房裏休息吧。朕看長公主也累了。”
二公主點頭接受諭旨,走到對麵,攙扶起自己姐姐。長公主握住她手時,顫抖了下,本想甩開她的手,可能在肚子裏都罵她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但是,在收到皇帝那兒一記幽冷的目光時,長公主反而像是抓救命草一樣抓緊了二公主的手。
其實,長公主若是聰明一點,都知道這會兒開始倚靠二公主絕對是沒錯的。因為她在皇帝這兒都已經完全失信了,等於在國內不複殊榮。而女兒遠嫁西秦的話,恐怕一開始黎季瑤都未能在西秦站穩腳跟前,靠的都還得是這個先到西秦有了自己地位和身份的二公主幫忙。
長公主靠在二公主身上,緩步離開涼亭。
花夕顏瞅了下兩個公主離去的背影,手指頭摘下柳姑姑送來的一串葡萄裏的一顆,輕輕擦拭過後,放到他唇邊,道:“聽說這東西在大宛才有。”
他張口,咬住她送來的水果,沒有吞下,是心思未定,隻是含著。
她瞧他這樣,倒是和小木木犯愁時猶豫吃或是不吃時的樣子差不多,於是輕聲一笑。
聽她笑聲,他像是亟不可待地扶起她臉親了一下,在她雲鬢之間流連忘返:“朕剛心情都鬱悶到不行了,你竟然笑朕?”
“臣妾是想,若不是聖上有一顆金子般的心,又怎會如此苦心,不惜扮壞人,讓兩位公主握手言和,而聖上這麽做,不過都是為了遠嫁西秦的郡主著想。郡主去到那兒,是除了二公主以外,沒有其它依托。說聖上心頭是對郡主有所愧疚也好,是對郡主心裏疼惜也好。聖上再如何說是為了國家朝廷,其實,也都是為了郡主。”
她這話,還真的不是想恭維他。隻是,實話實說。因為,突然了解到他內心一點心跡,突然感覺到這個男人,完全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樣陰謀詭計一大肚子。他其實是善良的,和她的小兒子一樣,那麽的純良和無辜。
秦王一來,人家都說什麽樣的人交什麽樣的朋友。他都能接受秦王那樣的瞎子,足以看出他內心猶如一片寬廣的海洋。
麵對他那絲臉上的微怔,她扶住他的臉,在他唇上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