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曼打電話給田雨桐,當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想知道簡言的手機號。程曼是個少根筋的人,這才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他的手機號。

“我也沒有。”田雨桐說。

“啊?怎麽可能,你怎麽可能沒有,你們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太誇張了吧,自己和簡濤都稱不上一家人,更何況跟他那個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的弟弟。

“真沒有,你自己去問他要不就好了嗎?”

“人家不好意思嘛。”

田雨桐故意在電話裏作嘔了一番,說:“真沒看出來。”

田雨桐隨便編了個理由就掛斷電話了,現在的自己,根本就沒有心情去管別人的事。

她很難過,但難過歸難過,不能就此消沉啊,經曆了那麽多次驚嚇之後,她知道以後還有很多事情要她麵對呢,就像簡濤說的,做他的妻子,是要有點覺悟的。

她想出去逛逛,可是真的一點力氣也沒有。小梅的手燙傷後,田雨桐便不讓她做什麽了,新來了兩個傭人,家裏一下子顯得有人氣多了。鍾大夫每天都會過來,幫三個傷員換藥。他覺得這一家子人挺奇怪的,主仆三個,都把自己弄傷了,可是每次簡濤換藥都在樓下客廳裏,而且他也不和田雨桐說話,大少爺這是怎麽了?他告訴他要節製,但也不用節製成這個樣子吧。

“喂喂喂,你輕點。”簡濤大叫著。

“這可由不得我,還不是你自己亂弄,讓那些碎頭發長進肉裏了,你說說你……”

“好了好了,那麽囉嗦,概不得沒人要你。”

“你小子……”鍾大夫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他做簡家的家庭醫生很多年了,雖然也是和別人一樣叫簡濤大少爺,可是卻多了幾分戲謔。剛到簡家做事的時候,他才三十出頭,在海城小有名氣。

簡濤對他,總是沒大沒小,卻還是很敬重的,這個人,在他的生命裏已經遊**了十年,不像其他人那樣懼怕他,教會了他很多,亦兄亦父。可是他一直單身,身邊也很少出現女人,簡濤一度懷疑他的性取向有問題,可是也沒發現他的身邊出現什麽男人。

簡濤乖乖地任由他在自己額頭上倒騰,雖然很疼,卻並不像剛才那樣一驚一乍了。

“她是不是很疼啊?”

“額?你說什麽?”鍾大夫忙著手裏的動作,沒有聽清楚。

“她的手臂上,被我弄開了兩次,應該很疼吧。”

“你這不是廢話嗎?要不我拿刀在你手上劃一刀,等稍微合上一點再扯開。”

“我就是隨便說說,你不用那麽凶殘吧。”簡濤看著他手裏明晃晃的刀子,有點心虛地說。

“我也就是隨便說說,瞧把你嚇的。”鍾大夫嘴角微微地勾起,什麽時候開始,他的臉上也有了這樣的笑容,因為她愛的人都是這樣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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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內容為鍾大夫的回憶)

二十幾年前,那個下午有點熱,他走在陌生的小路上,低著頭踢著細細碎碎的石子,雖然知道父母把他送到這座南方小城上學也是無可奈何的選擇,雖然臨別前還笑得那麽燦爛說著沒關係,可是真的一個人拖著重重的旅行箱的時候,他竟然不爭氣地流下淚來。爸爸,媽媽,我們一家人生活在一起不好嗎?

他生活的城市,沒有如此炙熱的夏天,太陽炙烤著大地,他似乎能聽見這個世界水分一點點蒸發掉的吱吱聲,不覺仰起臉,他隻不過是想讓眼淚流回去,這樣的天氣,眼淚劃過臉頰似乎就蒸發了,可是怎麽會有那麽多眼淚

啊,停都停不下來,陽光過於強烈,皮膚被曬得有點疼,眼淚流下的時候,帶著細細的脹痛。他一直是個幸福的孩子,在細心的嗬護下那麽平凡健康地長大。他們隻是去工作了,是為了我能生活地更好才去工作的。他這樣告訴自己,拍拍自己的臉,扯出一個大大的微笑,黑亮的眸子清澈見底。

新學校和他想的有點不一樣,在小城最繁華的街道上有一個胡同,往裏走兩三百米就是是校門,學校不大,幾幢樓連在一起,看上去有一個長長的走廊,筆直地連到食堂,這樣的話,下雨天去吃飯很方便吧,他搭著書包想,這就是他將要學習的地方嗎?感覺好熟悉,像是什麽時候來過一樣。

好像人們總是會對轉校生充滿好奇,當他走進教室的時候那麽多雙眼睛盯著他,讓他有點不自在,幸好他不是第一次被人那麽盯著看,從小到大,轉過幾次了?應該數的過來吧。

教室裏空調開得很大,不少人穿著外套,和室外形成鮮明對比,正因為如此,明明炙熱的陽光卻給人一種慵懶的感覺,像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奶奶,寬容而慈祥。

“大家好,我叫鍾銘囡。”簡單的介紹,似乎每轉一次學,他的介紹就更簡短一些,不停變換的環境造就了他驚人的適應能力,也漸漸磨平了他對新事物的好奇心。

“你是什麽星座的?有女朋友嗎?”性格開朗的女生大聲問,惹得同學們哈哈大笑。

這就是轉學多了的好處吧,被問多了,連怎麽臉紅都忘了。

“我不怎麽關注這個。”簡單禮貌的回答,算是拒絕,恰到好處,一群男生笑得更厲害了。

他站在講台上淡淡地掃視著,那個靠窗的女孩看起來和別人不一樣,剛才也沒笑,她懶懶地扶著頭,陽光正好灑在她身上,她微眯著眼睛,似有若無地看著什麽,有那麽一瞬間,他們的眼神觸碰在了一起,她的眼睛裏突然閃現出光芒,背也直了起來,他的心就那麽咯噔了一下,奇怪的感覺,無處躲藏。

在不久之後,他才知道當時讓那個女孩眼睛放光的並不是他,而是從門口走過的了另一個人,但這都是後話了,後來他一直想,原來她從一開始就沒看見他啊,可是,他卻怎麽也忘不了那一眼,突然變亮的眸子,再也無法從他心裏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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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大夫不經意看到掌心那道隨著歲月流逝也沒有消失的傷疤,像一條毛毛蟲般醜陋,匍匐在他的掌心,弄疼了他的心髒。她現在在什麽地方?他再也沒有去探詢過,知道了無論怎樣都不會有結果,隻要自己這樣記著她便好。

“你怎麽了?可不盡職了啊。”簡濤從他的眼裏看到了淡淡地憂傷,似乎在祭奠青春歲月裏逝去的什麽。

鍾大夫隻是笑笑,說:“額頭上是肯定要留疤的了,不過有疤更有男人味嘛,看看你,細皮嫩肉的,像一個小姑娘一樣。”

“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所有的人中,除了樂明凱,也隻有他敢這麽和自己說話了,從剛來的時候開始就是,他老是說自己細皮嫩肉的像小姑娘,可是現在都比他高出幾厘米了,還是說自己長得像小姑娘。

簡濤舉起手,露出左腕上的月牙形傷疤,說:“看,這是男人的標記。”

那時候回去,媽媽看到他手上的血,嚇了一大跳,咋咋呼呼的,可是他卻不以為然,他還和鍾大夫說:“看吧,你以後不能說我是小姑娘了。”

鍾大夫就說:“我的大少爺,你可不可以不要把自己弄傷了增加我的工作量。”

反正,他還是喜歡開玩笑地叫他小姑娘

,久而久之簡濤也習慣了,可是他是真心不願意被這麽叫啊,幸好他從來沒有當真其他人的麵叫。

簡濤突然安靜下來,問:“那麽多年了,你怎麽還是一個人呀?”

“沒遇到合適的人。”

“那什麽才是合適的人?”

“沒有誰是合適的人。”

這算什麽答案,那還不如說自己這輩子就打算單身了。

簡濤抓住他的手,露出掌心那道細長的傷口,說:“一開始,我以為你是在看生命線什麽的,還想你一個學醫的怎麽那麽迷信,原來是刀口啊。”

“我沒給別人看過,你是怎麽知道的?”

簡濤鬆開他的手,笑笑,說:“藏得了一時,藏不了一世,十年了,每次你看到的時候,哪怕是不經意看到它的時候,表情也會發生變化,雖然不明顯,但我看了十年,就看出來了。你總是和我說,男人身上要有傷疤才更有男人味,怎麽聽也不像是醫生說的話。”

“大少爺到底是想說些什麽呢?”

“說吧,這條傷疤下麵,藏著怎樣一個女人。”

鍾大夫愣了一下,說:“一個永遠不可能屬於我的女人。”他停頓了幾秒,又說,“一個就算知道沒有結果也想要得到的女人。”

“沒想到你還是性情中人。”

“讓大少爺見笑了。”

“暈,你這會兒給我整的那麽客氣做什麽?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私人問題請恕鍾某無可奉告。”

“你能正常點說話嗎?”

“不能。”

“我是很認真地問你,當初我娶田雨桐的時候,你是什麽想法?”簡濤一臉認真地看著鍾銘囡,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其實自己當初到底是怎樣的心情,在時間一點點溜掉的過程中真真假假難以分辨了,但總覺得,這個時而認真地不苟言笑,時而無厘頭的讓人抓狂的家庭醫生,似乎可以解開自己的疑惑。

“這是大少爺的家事,我沒有什麽想法。”

簡濤真想撬開他的嘴巴,讓他多吐幾個字,平時壞話一大推,這時候怎麽惜字如金了。可是別人不想說的話,簡濤也不想逼著他說,誰的心裏不藏一點心事,那種心髒深處柔軟的東西,還是不碰為好。

鍾銘囡不慌不忙地收拾著,要注意些什麽已經說過了,也沒必要再交代了,臨走前,他對簡濤說:“我知道你想問什麽,可是那麽多年了,我也沒有弄明白,我隻知道,能夠控製的,不叫愛情,對誰都是。”

鍾銘囡離開後,沒有直接回家,他開著車去了海城附近的一個小城,已經多少年沒有來過了?離開後再也沒有來過吧。這裏發展得很快,完全不是記憶中的模樣,而曾經開滿了向日葵的田野上如今早已蓋上了工廠。現代化的工廠旁邊,有一個低矮破舊的房屋,年久失修,看起來有點像鬼屋,這種房子,規劃的時候不是應該弄掉了嗎?怎麽還在啊?

她有沒有回來過,他不得而知,也不願去知道。他將車停在路邊,走過去,門沒有關,就像十幾年前一樣,屋裏長滿了雜草,大多沒過他的腰際,屋裏甚至長出了幾棵小樹,因為營養不良而有點瘦,可是也拚命地生長著,就如同二十年前它的主人。

鍾銘囡抬頭看看,屋頂已經完全破了,陽光散落進來,光線迷離。他眯起眼抬頭看了看天空,自言自語:“也許該去見見他了。”

他曾經以為那隻是初戀,沒想到一眼萬年,竟然真的有一見鍾情然後一生一世。

(鍾銘囡以前的故事見另一本《落日葵》,這裏就不贅述了,O(∩_∩)O)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