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師兄今天還要去……試招的吧?”
他點個頭,外麵天色已經大亮了,我看看天光又看看他,心裏很不安。他說一夜都沒叫得醒我……那不是說明他一夜都沒有睡嗎?
那他今天怎麽能有精神去應試?
“師兄你今天怎麽辦?還有精神去考試麽?不如,不如你現在再睡一會兒,或者,唔,可不可以請人通融一下,你下午再考去?”
他微微一笑:“不要緊的,你好好休息吧。試招的時候師長們一般不會使出內力,不過是試練招數和應變,沒什麽關係。再說,你也知道的,重頭戲還在明天。”
說的也是。
我鬆口氣,他又替我倒了一杯茶才走。
我練了一會兒內功,又出來打了兩趟拳。今天精神比昨天好得多,但是還是感覺不到什麽明顯的變化。手還是手腳還是腳,我所幻想的一拳打破牆和體輕如燕縱躍如飛……還,還有很大一段差距。
出了一身汗,我擰手巾擦臉擦身,胡大叔又開始推小石磨了。明天就是中秋,師傅不愛吃外頭的月餅,總說膩。所以胡大叔親自上陣磨餡,我們院裏論起吃比旁的師叔伯那裏都精細合意,人少也有人少的好。要是我師傅也收上二三十個弟子,那跟別的院子裏一樣天天兵荒馬亂雞飛狗跳的,哪還有現在的好待遇啊。就算不說吃的,單說住吧。這些師叔伯們的院子也都差不多大,房舍也都差不多間數,我們這裏一人一間還有富餘,他們那裏三四個人擠一間的也有哇!
“蓉生!”
我把手巾往肩上一搭,回頭看見鄭全正衝我招手。
“嘿,你怎麽來了。”
他攤攤手說:“我閑著沒事做唄。師兄們都忙活去了,咱們不夠資格。對了,你頭怎麽了?”
我抬手摸摸,還挺疼的。
“昨天起來的時候不當心,撞門框上了。”
他哈哈大笑,一點不給我留麵子:“你小子真是逗啊,我看你們這門也不矮啊,你是屬牛的啊?居然能一頭撞上去!”
我先是覺得麵子有點抹不開,不過再一想這又不怪我,得怪那個藥啊。
“來,先進屋吧。你還沒來過我們這兒吧?你坐,我去給你倒茶來。”
他進了屋先是驚歎一聲:“嘿,真幹淨啊。你一個人住一屋?”
我點頭:“是啊,我們這院子裏,連師傅帶徒弟加上道僮他們也不過七八個人,屋子挺寬敞的。”
他羨慕的直咂嘴:“我可沒你這麽有福氣了。我和張師兄擠一間,他腳臭的能薰死蚊子啊,而且晚上又磨牙又打呼——唉……”
我安慰他:“習慣了就好了,練武人一累了都打呼。至於腳,難道你的腳就不臭了嗎?真是烏鴉落在豬身上,光看見人家黑了。”
他辯解:“我沒他臭的那麽厲害嘛……”不過聲音明顯也小多了。
“喝水吧。”
我們閑扯了幾句,然後我看出他的心思都放在這次的考量評試上麵了。他顯然比我消息靈通,說了幾句別的,壓低了聲音說:“哎,你們這裏的藍師兄,很是厲害嘛。”
我點點頭:“是啊,我師傅就是個很有文采的人物,藍師兄是他的得意弟子,所以這些也挺出眾的。”
“不止出眾,連掌門都誇他來著。”
這我倒不知道。
不過,能得到掌門的誇讚,真是很難得啊。
“嗯,還有一個也滿厲害的,不過我沒瞅見人,也不知道叫啥,光聽他們說,那人吟詩寫字也很不賴。”鄭全有點沮喪:“反正比我強得多,我現在拿起筆來還跟抓刀一個架式,被我師兄笑話了好幾次。”
最後他走時說:“哎,明天在後山半坡的石台那兒可是重頭戲,你去看吧?”
我說:“那自然去。”
鄭全點頭:“嗯,我也去,到時候兒看看人家的劍法步法身法什麽,說不定能學著不少東西。再說,我還得給我師兄他們鼓勁兒助威去呢,這個氣勢上可不能先比別人輸一頭。”
對啊,他倒是提醒我了。
明天藍師兄肯定也要上台的,我也得給他加加油兒去。
胡大叔那裏月餅已經脫出模子上籠開蒸了,站在院子裏就可以聞到一股饞人的香味兒。
我守在院門口,脖子都等長了,孫師兄他們先回來的,表情看起來還都算不錯。我挨個兒招呼過來,問他們今天情況如何,劉師兄說:“還好,雖然我是被丁師伯逼的手忙腳亂的,但是弄明白自己練劍的時候有好幾處練的不妥的地方,很值得。”
“藍師兄沒回來?”
“他要和師傅一起回來吧。”他鼻子動動:“嘿,真香。”
“嗯,胡大叔的月餅快蒸好了。”
“嘿,先拿幾塊兒出來嚐嚐。”
我看著師兄們進了院子,不知道藍師兄今天怎麽樣呢?還有,明天他會不會也順利的度過?
天都快擦黑了他才陪著師傅一起回來,當著師傅的麵我也沒能細問,吃過了晚飯,我就溜進他屋裏。
“師兄,你今天也順利吧?”
“嗯,”他把換下來的衣裳搭在床頭:“你身上覺得怎麽樣?”
“好象沒什麽不一樣的。”我說:“你早點睡,好好養足精神,明天我去給你助威鼓勁兒去!”
他笑笑:“輸贏其實我並不在乎。”
“你不在乎我在乎呀。”
他倒水的手頓了一下,笑著說:“好,怎麽著也得爭點麵子,不能讓你白白期盼一場。”
我接過水來喝了一口,他問:“那個藥,今晚是最後一粒了吧?”
“嗯。”
他想說什麽,不過最後還是隻說了一句:“你……多當心。”
我倒是沒什麽不當心的,可我看他的樣是很不放心。
“要是有什麽不舒服,記得叫我一聲。”
“我沒事兒的,師兄你別掛心我,你好好睡,明天好好的比武才要緊。”
可是要出門的時候,我回過頭。
他正專注的看著我的,隻是沒料到我會回頭。
他的表情顯得那樣憂慮……
藍師兄對我是沒說的,雖然我叫他放心,他也反複叮囑過了,可我看他顯然還是一副放不下的樣子。
這樣他晚上能睡好麽?
我要出門的腿又縮了回來:“師兄,我也覺得有點不大安心。要不,我晚上在你屋裏打個地鋪吧。這樣我要是有什麽不對頭,你也可以立即知道,能照應得上。”
他微微一怔,然後緩緩的露出一個釋然的,溫柔的笑容:“那再好不過了。”
得,明明是我占便宜的事兒,卻弄得好象他要領我的情一樣。
好人做到藍師兄這份上,也算是到頭兒了。
還有蘇和這家夥也是,好好兒的弄這種怪藥給我,也不知道他有把握沒有。
而且,他真的那麽不便,見一麵的空兒都抽不出來嗎?
我把鋪蓋一卷,搬過去鋪在藍師兄床前。他已經脫了外麵的衣裳,穿著雪白的單衫,赤著腳坐在床前。頭發也散了下來,烏黑的一綹垂在肩上。我還沒見過藍師兄這副樣子,他的肩膀顯得比平時看起來單薄,麵龐也更清秀,整個人更象個荏弱秀雅的書生,可不象個學劍的人。
我把那最後一粒藥丸倒出來放進嘴裏,藍師兄把水遞給我。
我咽下去之後,那種熟悉的昏沉感覺又蔓延上來,身體重的象石頭一樣。
我仰了下去,還能感覺到藍師兄替我蓋上了被子。
還有,他輕聲的說了句什麽。
隻是我已經沒辦法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