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恍惚著覺得身上一陣熱一陣冷,四周黑暗沉寂,和前兩晚的夢境有點相仿,又有點不一樣。
前兩晚,沒有覺得冷。
但是這一次的夢中,覺得很陰冷,看不到陽光的那種森然的陰寒感覺。仿佛……仿佛是被囚禁在什麽地方一樣,沒有自由,沒有光亮,也沒有希望。
這個時候就可以想起來,前兩天的晚上夢見了什麽。
清醒的時候不記得,但是恍惚的時候,那些情景就清晰的從記憶深處浮現出來。
即使是在夢中,我也覺得很迷惑。
我看不清楚,但是我知道有個人就站在我的跟前。
他說,我們來做個交易吧,你用不著的東西給我,我用不著的東西給你。
我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交易,但是他說的話很有道理啊。
拿自己用不著的東西,去換自己一直想要的另一樣東西,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好事,再合適也沒有了。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做的時候,心裏卻覺得很悲傷。
如果早點變聰明就好了,如果早一些想到還有這個辦法可以解決自己無能為力的痛苦就好了。那樣的話,就……
可是就怎麽樣呢?好象有一件要緊的事情已經錯過了,不能夠再追回。即使現在得到了一直想要的東西,那件事卻已經不能再挽回了。
但是,很快的,那個人不見了,又換了另一個人站在麵前。
那個人似乎很悲傷,追問,為什麽。
為什麽?
我苦苦的思索,幾乎想破了腦袋。那個答案存在的,我知道,可是我抓不住。就象在深深的水中摸索細微的滑溜的泥蝦,你知道它肯定存在,但是卻不知道它在哪裏藏匿著,隻能一次又一次的伸出手去,徒勞的,嚐試著去捕捉。
因為……
因為……
想要得到愛……
因為我想要溫暖,想要承諾,想要得到愛。
並不意外的答案,卻讓人覺得悲傷。
即使是在夢中,我也可以感覺到自己在流淚。
完全無法控製住悲傷和絕望的情緒,那種感覺……就象是很小的時候,餓著肚子在寒風裏排著隊,去等待富人家辦喜事的時候開棚舍粥,但是別的乞丐還有破盆破碗,我卻隻能用手來捧著。手太小,又凍得厲害,熱粥捧在手裏那樣疼……急著把那很少的粥湯吃下去,然後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破碴的碗,但是粥棚已經關掉了。
捧著碗,卻已經找不到粥。
就象現在這種情形。
有了可以愛的條件,但是可以愛的那個人。
卻已經不在了。
朦朧的時候聽到有人輕聲的安慰,別哭,不要哭。
我不是在哭。
我也並不想哭。
隻是眼睛不受控製的要向外流淚。
即使是這樣一半混沌一半清醒的時候,我還可以恍恍惚惚的想起一點點現實,我是在藍師兄屋子裏,不能吵醒他……他明天還有要緊的事情要做……
我到這裏來睡本來是覺得自己會酣睡如豬一夢不醒的。
不是來這裏嗚嗚咽咽吵得他也不能夠入眠。
不能出聲……千萬不能出聲……
我很想醒過來,可是就象前兩個晚上一樣,無論如何眼睛都睜不開,身體也動不了。
耳邊有沙沙的聲響,象是下雨了,寒意一陣比一陣濃重。
然後身邊似乎有一個溫暖的源頭,緩緩的覆蓋住我的身體。
熟悉的,又有點陌生的。讓人身不由己的想去親近。
這是夢境中的幻覺吧?
但是幻覺也可以有溫度,有真實的觸感嗎?
可以感覺到另一個人皮膚的溫度,呼吸時近時遠,還有,心跳的聲音。
我甚至可以感覺到自己被環抱住,有種安心的,踏實的感覺。
好象我已經孤單了很久,遠比我記得的時間還要漫長得多。
唇上似乎有什麽東西輕觸,很輕的感覺,不比一片落葉落到臉上的感覺更沉重鮮明。也象是蝴蝶撲到***上麵,那麽輕盈。
可是為什麽體會到這樣溫存的感覺,我卻覺得胸口很空洞。就象剛才那種感覺一樣。
一切都為時已晚,來不及挽留的感覺。
眼角的濕意慢慢的消退了。
因為哭泣沒有用處。
某處發出什麽異響,接著,身旁的溫暖消失了。
我有些失落,雖然那點溫暖不足以成為慰藉,但是仍然比沒有好。
然後不知道為什麽,我醒了過來。
身上蓋著柔軟的被子,我躺在**。
**?我應該睡在地下才對吧?我摸摸腦門,覺得自己清醒的完全不象一個剛剛睜開眼睛的人,和前兩天醒來時那種混沌的麻木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我記得我是在藍師兄的床前的地板上睡著的。
而藍師兄……
他正赤著腳,披著頭發站在窗前,屋角點著隻蠟燭,被風吹的燭火閃爍躍動,映得他的身影忽明忽暗。
我吃了一驚,翻身跳下床:“師兄!”
他回過頭來,臉上有種我不熟悉的,從來沒在他臉上見到的肅殺冷厲。但隻是一瞬間,他的神態就恢複如常,快的讓我以為我剛才一定是眼花了,或是閃爍不定的燭光照在他的臉上,讓我產生了錯覺。
“你醒了?”他說。
“你站這裏做什麽?”我有點疑惑的問,向窗外望了一眼。外麵黑暗幽冷,雨絲細密綿延的落在庭院裏,屋瓦上有沙沙的聲響。
他指指外麵:“下雨了。”
好象是個答案,其實完全不搭邊。
“我怎麽跑**去了?”
他說:“你身體一陣熱一陣冷,多半是那藥的藥性在起作用。我想讓你睡的暖和些。”
我看不出外頭的天色是什麽時分,大概是接近黎明了,雨聲淅淅瀝瀝的,一陣陣涼氣從窗縫裏擠進屋子。
“師兄你又沒睡好吧?我肯定吵到你了。”
他笑笑:“不,你沒什麽動靜,我也睡足了。”
我看到窗戶上有點水跡,不象是被雨珠濺濕的,倒象是……有什麽濕的東西從這裏經過,而留下的痕跡。
“沒什麽事?”
“沒有。”他說:“你覺得怎麽樣?”
我摸摸頭:“唔,我覺得我從來沒有這麽清醒過——不過,我是不是說夢話,吵醒你了?”
“沒有,”他說:“你什麽也沒有說過。”
他回**,我回地鋪。
然後無話直到天亮。
我直他沒說實話。
我沒醒來的時候,一定發生了點什麽。
但是他不說。這個人平時看起來很溫柔隨和,但是他也有非常固執的堅硬的一麵。他不想說什麽的時候,憑你怎麽樣也撬不開他的嘴巴。
那些聽到的,感覺到的,全是幻覺嗎?
有幾分是真實的?又有幾分是臆想的?這簡直比八角宮燈謎難猜一百倍。那種不停走馬轉動的燈謎,我從來都學不會應該怎麽去猜。
有隻蛾子飛進屋裏來,翅膀可能淋了雨,所以飛不高,拍打翅膀的聲音讓人覺得很煩燥。
我伸出手去抓了一把,沒抓到。
然後一道銳利的光芒從**彈出來,從空中把那隻蛾子劃成了均等的兩片,然後分別墜落了下來。
我的目光轉過去,藍師兄正側過頭來。我不知道他用什麽東西把這隻蛾子剖成了兩半。
但是,我可以感覺到,他的情緒很不穩。
從我醒來的時候就可以發覺,藍師兄似乎……在拚命的壓抑某種情緒,我不知道的,但是又隱約覺得有點危險的情緒。
他淡淡的說:“再睡會兒吧。”
我收回目光,聽到他轉身的動靜。
閉上眼睛的瞬間,我忽然想到窗台上的水漬——
那些殘留的水印,就象是貓,或是,狐狸那種東西的爪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