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意打開桌上的奏折,恍惚間瑞熙琰眼前卻浮現出那個看似柔弱,實則堅定的女子。 他長而漆黑的眸子微眯了起來,半撐住自己的頭,思緒不經意又回到了過去。

他已經很久沒有回憶過去了。

以為不去想起,就會慢慢忘掉,然而,越是這樣刻意的不去想起,那些記憶,反而越是容易賴著不走。

此時的日光,透出鏤花窗,一寸一寸覆上了他精致的容顏。分明是淡漠而疏離的側臉,連那嫣紅欲滴的薄唇也抿出了一個淡漠的弧度,然而那熹微而暖黃的日光,卻硬是將他的淡漠掩去不少。乍看之下,他的臉居然也有了柔和溫暖的神韻。

瑞熙琰繼續眯著眼,細細感受肌膚傳來的溫暖。

穗額娘……當初為了自己的國家進宮行刺父皇時,沒有料到自己會成為父皇最受寵的女人吧,她那時拿著刀衝向父皇時,是不是和那個走向白虎的女子,有著一樣的勇敢?

穗額娘,之前可是綏黎國的公主呢,會不會跟熙苡一樣可愛?應該還有如那個女子那般的溫婉吧。

“琰兒以後長大了,也要娶像皇額娘這樣的女子。”才不過七歲的他,卻是一臉的認真。

穗皇後微微錯愕,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落在唇畔的,卻是一抹開心溫暖的笑容,“意微你瞧瞧,你的兒這麽小就開始想娶媳婦了呢。”

甄妃眼底閃過一絲不快,就算自己在綏黎國時曾是她的婢女,可是,如今自己也被封為甄妃了,她為何還要直呼自己的名諱,生生地提醒著自己曾經的奴婢身份。

甄妃拉過自己的兒子,“放心,母妃以後會為你找到天底下最優秀的女子。”

——所以,她做出後來的種種,也並不是隻為了她自己的私心吧。

母妃……現在應該叫母後了,你當初為了顯示自己的乖巧,將我送到穗額娘身邊時,有沒有後悔過?若是沒有將我送走,說不定,說不定我現在不會跟你形同陌路,也不會,那麽討厭後宮裏的女人……

“母後,扶蘿花開了!”太子瑞熙茈捧著一盆藍色的花歡喜地奔了過來。

“小心了,總是莽莽撞撞的,真應該學學乖巧的琰兒。”穗皇後寵溺地看著自己的兒子。瑞熙茈卻是很不屑地朝他看了一眼。

“琰兒太過乖巧了,應該像太子這樣,生龍活虎的,以後也是萬民的福氣呢。”甄妃巧笑著。

穗皇後將扶蘿花放到桌上,拉過不服氣的兒子,溫柔又嚴肅道,“扶蘿花是隻有綏黎國才有的花,茈兒,娘親始終是綏黎國的人,這個皇宮裏,真正算得是我們親人的人,隻有琰兒和你甄額娘,所以,無論怎樣,都要好好待他們知不知道?”

瑞熙茈低垂了頭,卻聽話地拉過了他的手。

一旁的甄妃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

扶蘿花,該死的扶蘿花……

穗額娘,其實你根本不願意嫁到大瑞,所以待在皇宮一直都不快樂吧。你是不是一直都想著回到自己的家鄉去,去看那漫山遍野的扶蘿花?和那個總是進宮劫你的神秘人一起?其實我也想把你的骨灰送回去呢。可惜,大哥、大哥他不願意讓我碰你骨壇。

算起來,自從你走以後,大哥就沒有跟他認真說過話了吧。

想到那個臨死之前不複絕美容顏的女子,瑞熙琰蹙眉猛然睜開眼。

——一切,都過去了,想它作甚。

“皇上,奴才剛才又悄悄到清和閣看了看,靜妃的手傷好得很快,聽說她為白虎取名白雪呢。”小寧子興衝衝跑了進來。

“誰叫你過去的?”有些陰鬱的聲音。

“啊,皇上,奴才自作主張,罪該萬死,求皇上恕罪!”還在奔跑中的小寧子順勢就跪了下來,整個過程順暢無比。這個小太監一向懂得察言觀色,打探消息也最是機靈,似乎知道皇帝不會真的懲罰自己,他嘴上叫著饒命,臉上卻沒找著一絲懼怕。

“罷,你退下吧。”瑞熙琰果真沒有同他計較。

白雪?倒也不是很難聽。瑞熙琰淡淡想著,是陽春白雪吧……可是,她雖尼姑出身,倒也未見多清冷疏離如陽春白雪呢,相反的,她那抹溫和的笑容總是掛在嘴邊,跟著身邊的人和氣一團……到底是孩子心性。

——那隻被白虎咬住的白皙的手,血滴慢慢砸下來時,應該很痛吧。真傻。穗額娘定是不會那樣做的。

熙琰啊熙琰,穗皇後當然不會那樣做,隻因她開口了,他父皇就會答應啊。淺吟卻隻有那樣做,才能救得白虎呢。

重新看回翻至一半的奏折,瑞熙琰露出了一絲難得的笑容。

“尊稟聖上,運河之水已達肅林郡,幹旱情勢驟減,又聞天師預曰近日將有雨水,是故臣將不日返都城。——玉王上”

三哥,要回來了啊……

那個風華絕代,世外散仙般的三哥嗬。若不是自己從小和大哥一起長大,早有了牽掛,最喜歡賴住的應該是三哥吧。可惜,三哥一向大愛天下,喜歡到處奔波,想賴也賴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