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熙珣看著不遠處正在溫柔包裹藥物的淺吟,耳邊恍然又響起她有些悵然的吟道,“萬花嫣紅迎春色,苞蕊閑坐日光長。 ”
彼時,她還是一個可愛帶些好奇的少女。是什麽時候,她又默默回到了出家時那種靜默溫柔不複少女的青澀狀態了呢。是她守宮砂消失的那一晚?亦或是似乎將她一生的情感都揉進梁祝中的那一晚?
無法得知。他亦懶得去深究。
這樣未嚐不好。可愛的人,到最後都會被無情的命運凋蝕得脆弱絕望。所以,這樣靜默聰慧的活著,也未嚐不好。淺,這段百年漫長而寂寥的時光,我突然想做些什麽,不想讓我們悄無聲息的湮滅在這虛無的時光裏呢。
瑞熙珣懶懶想著,但他想要做的,卻並不是眼下的阻止他們拯救玉王。此刻,他隻是換了一個姿勢,有些期待地看向遠方。那場一直等著的好戲,就要上場了。
淺吟突然停下手中的動作,向未知的四周掃視了一圈。她突然察覺到一種很熟悉的氣息。那種懶漠而獨特的氣息。
眼下四周依舊生機盎然,並無其他人跡,然而她卻意外聽到有人腳步小心翼翼的靠近聲。正此時,一個侍衛悄悄俯身過來,“稟告娘娘公主,屬下發現有一夥不明來曆之人正在向我們靠近,現在屬下和其他兩人先護送娘娘公主離開,其餘人留下斷後。”
淺吟與瑞熙苡對視一眼,看到她眼中的緊張與不安,於是她穩定朝瑞熙苡笑笑,然後將包袱牢牢綁在身上,拉住她的手跟著侍衛一同快速向來時的路離去。
剛走不遠,她們就聽得身後一陣兵器交接的聲音。
“佛祖保佑我民。”淺吟低低在口中祈禱,頭也不回地拉著瑞熙苡向前跑。來者顯然不善,顧不了其他人了。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要把白龍須帶回去。
“鄙人在此恭候多時,娘娘和公主可以省省力氣了。”一個沉悶的聲音從旁邊的草堆裏響起,接著,一陣濃煙就噴了出來。
“煙中有迷香……”淺吟剛出口,便已不受控製的倒了下去,意識模糊之前隱約聽得身邊的侍衛負隅頑抗的兵器聲,她掙紮著,將包袱解了下來推進旁邊茂盛的草叢裏。
醒來時,淺吟發現自己是獨身一人在一個陰涼的山洞裏。
“熙苡,熙苡,你們在哪?”
“洛兒不必擔心,公主和那些侍衛們安全得很。”一個男子從洞口走了進來。他逆著光慢慢走進來,全身都隱在黑暗裏。
少頃之後,他終於走到了淺吟麵前。
“你……你是……”淺吟突然撐住了額頭,腦袋裏驀然有東西在狠命攪動,頭痛欲裂。她記得他。他就是瑞熙琰壽辰那晚,那個跟綏黎使者交談的大約四十許的玄衣男子。
然而絕對不止那麽簡單。因為他叫她洛兒。
男子今日仍是一身玄色,他的眉目看起來有一種苦悶壓抑許久後突然釋放的輕鬆與快樂。
“你……為什麽叫我洛兒?”淺吟撐起額頭,追問。不知怎地,她並不害怕眼前的男子,相反倒有一絲熟悉。
“看來那忘塵憂的效力果然極好呢,洛兒連撫養六年的爹爹都忘得幹幹淨淨了。”
“爹爹?”淺吟重複了一遍,腦中的絞痛更盛。
“唉,好吧。把這個喝了,便記起我是誰了。”尹語臣從懷中拿出一瓶藥水,穩穩倒向淺吟嘴中。
淺吟下意識偏過頭去,可那藥水還是盡數流向胃腹。
看著眼前因藥力而痛苦扭曲起來的如花美靨,尹語臣有些不忍。畢竟是撫養過六年的孩子。
隻不過,那六年裏,自己的人生目標早已被另一件事物吸噬幹淨,留得給她的父愛少得可憐。
不過,洛兒卻是實實在在如同親生女兒般,用她幼小的關愛,小心撫平他失敗之後的頹喪與絕望。
尹語臣的臉上終於劃過一絲溫暖的笑容,那是他在安王瑞熙茈身邊呆了十年都不曾有過的笑容。而且有的時候,他更是會用仇恨的眼光看向瑞熙茈。
因為不管怎樣,瑞熙茈到底是他最心愛的女子與那個大瑞狗皇帝的孩子。不是他的孩子。
他耗盡一生去爭取的女子,到最後,卻與別人生下了孩子。至死,都未能再見她一麵,未能執子之手再喚一聲‘穗子’。
命運又是何其可恨,而今他竟要借助仇人與愛人的兒子,才能狠狠報複這個讓他痛不欲生的國家。
穗子,我苟且多年,終於可以一吐怨氣,但願你的兒子能聽我的話,不然,盡管他身上有你一半的血脈,可我亦再也無法忍受一分。
時機亦要差不多了。差不多可以為你報仇,為綏黎報仇,也……為我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