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朝寂寂。

月王失蹤了。

單單想到,就已經讓人心驚肉跳,在紀界失蹤,本應向紀國招討,可是此時此刻,紀國內亂,誠王叛謀皇位,月國除了出兵,別無他法,可是一旦出兵……

眾臣麵麵相覷,柱國公已近虛脫,靠在一旁軟椅上籲籲直喘,其餘人等也都是麵色慘白,終是柏大力咬牙道:“皇後,出兵吧!誠王叛亂謀紀,竟敢將王上也陷落其中,這是將我月國不放在眼中,臣願請戰,向紀軍討要王上。”

謙相歎道:“我軍先前部屬,皆指為秦,此時卻要出兵討紀,趁我軍攻紀之即,若是秦國橫插一扛,如今是好?”

“紀軍力弱,何況我軍是助紀平亂,掃平誠王再戰秦軍便是。”柏大力怒氣衝天。

“但若是就算掃了誠王,也找不到王上呢?何況如今王上在他手中,若是他以此要挾?我等又要怎麽辦?”另一個大臣道。

“就這樣打不得麽?王上是在紀界失蹤,我就是將他紀國掀的底朝天,也要將王上尋出來。”

“談何容易,柏將軍稍安勿燥。此事還要詳議。萬不可衝動。”

“談判定國,是你們文臣的事,我們這等武將,就是要用刀槍說話,我就不信,以鐵軍之能,打不下紀國!”

“此時是要跟紀國開戰麽?是要與紀國一戰高低麽?”又一個大臣冷哼“王上還在敵手,柏將軍就喊打喊殺,竟是沒有一點將王上安危放在心上的念頭麽?”

“你……”柏大力大怒,正要狂叫,卻聽座上一聲輕語“柏將軍請息怒。”正是皇後。

眾人不約而同轉頭去看,月王離國前,便已在王座一旁加了一張座椅,由皇後安座,朝政事項,也都納其發言。因此月王去向山後,皇後依舊坐在上首,便是有人不適應,可柱國公謙相等都不反對,自然也就沒人說話。更何況,這位皇後處事,條理分明,神態從容,竟是隱有當年慧後之勢,因此眾人更加沒有異議,這裏聽她說話,便都靜了下來。

隻見那皇後地目光在眾人麵上慢慢移動,目光誠懇,神色真摯“本宮以為,王上此劫,並非紀國所為。”

殿內頓時一片嗡鳴之聲,卻是柱國公重重咳嗽,眾人才靜下來。複看皇後,卻聽她道:“紀國內亂,誠王要的是什麽?不過是紀王之位。就算他要弑君篡位,犯得著擄走月王,與月國結怨麽?四國之中,秦國雖然一直獨大,可自從我國慧後起,月國勢頭強勁,近年來,秦國又逢多事之秋,卜換新君。此時此刻,說起秦月兩國,試問有誰敢說,秦,強於月?”

一番話說的眾臣頓時臉色沉穩起來。

“就算他誠王要做紀王,也必要與月交好,紀在此時擄走月王,與情不符。”她目光遊園,卻又加重語氣道:“可是,若是誠王與秦早有勾結,那麽此事,卻又有了發生的可能。諸位臣公不要忘了,與王上一同赴紀的,還有秦軍一千人。”

“秦王為什麽要擄走王上?若是要擄,在向山扣下人來,不是更方便,又為何要入紀界?”兵部尚書質疑。

“不錯。秦王此舉似乎略顯多餘,可是諸位恐怕不知,這位秦王想要的,絕非區區一個秦國,他想做的是,天下王。”

眾人又是一陣輕呼。

“其實眾位細想,就不難發現誠王叛亂一事,很是可疑。”皇後徐徐而言“誠王是紀王的四弟,年歲也已過四十,與紀王自小交好,因此後來封地極大,離京又近,看他在封地所為,便不難發現,此人好享樂而性懶散,手下的事皆是由食客門人包攬。此次進京,與紀王去向山時間正好,讓人以為他是故意如此,其實看一看這位誠王往年進京的時間,便不難發現。每年開春後帶封地春筍山珍入京,正是他的習慣。因此不難發覺,其實是向山之行迎合了他的時間。”

“可是紀王得訊皇城事變,難道他的人這也分辨不出?”謙相道。

“並非分辨不出,也許,說他被人利用,更加妥當。”皇後道:“一個年幼皇子身邊的太監,逃出重圍去向山報信,不是不能。可從發現到趕至向山,時間太短,路上太過順利,難免讓人懷疑。誠王真要叛亂,與向山交際之處,難道不會先設埋兵?更何況,還有更大的疑點,眾位臣公請看。”

說罷她將一份案卷拿起,一旁太監鞠身接了,先送到柱國公麵前,那是一份對四國皇室的調查詳情,柱國公看了一眼,遞給了一旁的謙相,他現在頭暈腦漲,也看不出什麽來。

皇後目視那案卷,輕歎道:“這位誠王無後。”

眾臣再度驚叫出聲。“他的妻妾雖多,可並無一兒半女,眾位試想,一位無子無孫的王爺,他為什麽要叛亂?就算篡位成功,他還能活幾年?將來要將這位置傳給誰呢?誠王喜歡享受,那封地百丈榮華已經足夠,他甚至大建陵墓,要做永久的享樂院。樣樣般般,都已然清楚明白的告訴我們,這位王爺,對自己的生活已然十分滿足,他不會,也不可能冒死去做叛亂之事。既然他不會叛亂,那這其中必定就有一人說了謊話,又或者,是受人利用。”

眾人無不凝眉沉思,對她所言,皆覺字字在理。謙相看著手中案卷皺眉道:“是啊。一個無後的王爺,這叛亂的理由,實在有些牽強。這麽說來,按皇後的意思,果然是秦國從中作梗。”

柱國公也恢複了少許力氣,喃喃道:“是秦國故意引月王入紀麽?這,這可如何是好?”

眾臣一怔,不由得都因他的話,更加緊張。月重錦落入紀界,若真是叛亂的誠王,那倒反而好辦了。紀國無論是誰繼位,與月的關係,都將是重中之重。若是在他手中,月王起碼不會有損傷,可若是落入秦手。月國早就已經視秦為敵,兩國之戰亦是一觸即發的時候,月王若是此時陷入秦國,那是真正地困入絕境之中了。

一時間,眾人都是氣息沉沉,若大地殿內,聽不到一點人聲。

許久,隻聽腳步輕輕,眾人抬頭,驚覺那皇後已經走下金階,朝著柱國公迎麵而來,柱國公注視著她,她的臉上全無血色,下巴崩的極緊,眼中卻並無懼意,反而,那裏麵,有一點光。

他有些不知所措,看著她,竟讓他有茫然之感,皇後與他對視片刻,忽然盈盈下拜,柱國公大驚去扶,卻聽那皇後道:“侄媳有一事請求舅舅相允。”

柱國公一愣,竟是回不過神來,這般的稱呼,實在是太過隆重,她是皇後,家禮大不過國禮,便是她的父母在此,也要對她叩拜。何況是自己。

他微微有些顫抖,扶著她,她卻不肯起來,滿朝臣公看著,都是麵麵相覷,卻見那皇後抬起一雙波光閃閃卻是異樣堅決地眼睛“侄媳想請舅舅答允,立蒲兒,為太子。”

此話落地,那真是擲地有聲,殿上頓時陷入一片死寂。

月蒲之,柱國公最大的孫子,如今七歲。皇後此議之意,便是要過繼這個侄兒為子,為月王留後。且不說月王如今生死未卜,她更是大婚不久,正當芳華。遭此變故,不思自身,想到的竟先是月王無後,若是月王真的出事,單隻為了這一點,月國明的暗的,不知要起多少紛爭。不是說皇親都有奪位之心,隻是人之常情如此。月氏一族,斷不會因此斷絕,那麽皇位誰屬,自然成了眾人注視的焦點。

而這位皇後,竟已在這片刻間已經考慮的如此周全。一時間,眾人看向她的眼神都是又驚又佩。柱國公更是老淚縱橫,扶不起她來,他索性迎麵跪下,泣道:“王上有上天庇護,又有您這樣的皇後,必然會逢凶化吉。”

皇後也是眼圈微紅:“王上如今蒙難,不論他是否能平安回來。月國卻絕不可因王上而受製他人。立蒲兒為太子,王位後繼有人,他國的盤算便會因此落空。侄媳願在此立誓,將來王上若是平安歸來,侄媳便是真有一男半女,也絕不會動搖太子之位。我白韶卿,以月國皇後為誓,此誓可與天地共存!”

眾臣看到她眼中的奪目光芒,無不為之心悅誠服,齊齊跪拜道:“皇後聖明,有後如此,月國安矣。”

此議便如此通過,傍晚時分,一個盛裝男童,便由柱國公帶著入宮晉見。他的眼圈還微微泛著紅,神色間略有膽怯,瞪著一雙大眼睛,看著朝自己迎來的華貴女子,不由得有些躲閃。

白韶卿也不勉強,隻能對他微笑示意,與柱國公細細商談了立太子一事的細則,然後便問了問他的生活習慣,月蒲之很是小心翼翼,回答也總是隻有一兩個字,柱國公幹著急,又不好催他,隻在一邊鼓著胡子。白韶卿倒笑了,伸手輕輕為他套上一個金項圈,項圈地彼端,綴有兩粒磨地渾園地玉珠,說道:“這項圈能為蒲兒避毒防身,蒲兒要學著保護自己,將來才好保護月國。”

月蒲之怔怔看著眼前這個溫柔女子,愣著,卻不說話。柱國公幾次明示暗示他都沒動靜,白韶卿勸道:“孩子怕生,時常帶他進宮來,熟悉了就好了。”柱國公點頭答應,這邊跟她告退,帶著月蒲之正走出幾步,卻不料那孩子停下腳步,回頭看她,忽然說“是你要做我娘嗎?”語氣中竟是有些怒意。

柱國公大驚,想捂上他嘴卻為時已晚,正要解釋,卻見白韶卿慢慢上前,蹲到蒲兒麵前,輕聲道:“蒲兒的娘隻有一個,我要做的,是蒲兒的母後,這樣一來,蒲兒便有了一個娘和一個母後,我們兩人都會十分地疼愛你。你願意麽?”

蒲兒瞪著大大地眼睛看了她許久,小嘴邊酒窩一閃,竟是笑了“那我就願意了。”

柱國公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看著白韶卿的目光滿是歉意,同時,卻又忍不住地欣賞她,這個白韶卿,月國好在,得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