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麽能行?”白韶卿俯身去扶,哪料柱國公一擋她手“皇後不答應,臣便跪死在此。”

“您年歲大了,正是頤養天年的時候,這個時候怎能奔波,更何況還是瘟疫猖獗之地,此議萬萬不可。”

“月王身在險境,王後身受大任,這個時候老夫如何頤養天年?疫區雖然情險,可是若有皇親安撫,定能安定人心。當下重中之重,難道不就是安定人心嗎?娘娘為了王室之私,而置國難於不顧,天下人要怎麽看你?你如何治得天下?”柱國公一字一頓,抬頭仰視她,隨著她的神色變化,他的神態亦漸漸溫軟“能見到月國有你接手,老夫此生再無它求,好侄媳,你答應舅舅,老夫膝蓋痛呢。”

白韶卿眼圈一紅,忙點頭道:“答應,我都答應您先起來。”這才好不容易將他扶了起來,柱國公畢竟年歲有了,這一番動作,累的呼呼直喘,白韶卿便扶著他慢慢朝前殿走去,一邊輕聲道:“既然舅舅定要此行,為家為國,侄媳都隻能從命,更何況,舅舅所言確實字字在理,既然如此,也不急在一時,我們好好想一想,如何將此事即要做的天下皆知,又要保證舅舅安全。”

柱國公笑的眉眼彎彎“這話才是正理。”

二人慢慢朝外走著,才出禦花園,便見一個太監呼呼直喘地跑過來,白韶卿不由自主地手上一緊,柱國公卻笑嗬嗬地拍了拍她手,她這才鎮定下來,看那太監到眼前跪下“稟皇後,柏颯少尉讓人帶了一封私折進宮。”

白韶卿眉尖一挑,立刻伸手接過,打開來掃了兩眼,含笑道:“舅舅真是月國的福將,您這裏提出要去親巡,那一邊柏少尉已然送醫進京了。據說此人對此疫很有些辦法,舅舅帶上這人一同前去,正是皆大歡喜之事。”

柱國公亦是大喜,點頭道:“當然更好,你趕緊去見這人吧。我先歇歇,回頭再商議。”

白韶卿應了,又囑咐一旁宮女小心侍候,這才匆匆去了,這一路上腦中都是柏颯折中的話,二人平安無事,並且已離開月南瘟疫,朝北而行。南邊疫情其實在他們到前,已經受到最大控製,其中緣由,皆因此人。

她大步朝前,直走地裙擺有如風助,後麵的宮女太監都是一溜的小跑才能勉強跟上,雖然都有些不知所謂,可皇後此時神情大好,他們自然跑也跑的開懷。

一行人很快來到正殿,邁進殿去,便見一個白衣人佇立在大殿中央,聽到太監宣“皇後駕到,”這人伏身叩拜,頭有戒疤,原來是個僧人。白韶卿大步上前,親自將他挽起:“遠塵大師,快快請起。”

那人就勢慢慢站立,微微退開一步,隨即,他抬起頭來。

他,抬起頭來。

箭眉星目,輪廓尖削,竟是個極為俊雅地年青僧人。

白韶卿看著麵前的這張臉,卻有片刻地怔愣。

這是一個陌生人嗎?是的吧。起碼她從未見過,可是,這突如其來的心悸,是怎麽回事!如同觸到雷、觸到仙人掌上細密地尖刺,她的心,某一個深處,忽然,劇烈**了一下。

這隻是刹那間的事,白韶卿已經收回手來,袖袍下手暗自握拳,定一定神,笑道:“聽柏少尉說,月南數城的瘟疫控製,皆是遠塵大師之功,大師實在是我月國的恩人呀。其中詳情,還請大師細言。”

遠塵似乎也有些神遊天外,愣了愣,才鞠身道:“這是天意,並非貧僧之功。”

白韶卿含笑示意,讓太監為他搬來一張椅子,自己則回到原座坐下,一殿莊重,那一襲僧袍卻給這殿內塗抹上了幾分飄逸之色。

“瘟疫一起,生靈塗炭。大師說此是天意,本宮不明,還請大師詳加解釋。”白韶卿問。

那遠塵微一額首,道:“正如皇後所言,瘟疫一起,必是生靈塗炭,百姓受苦。而春季,也正是此種病疫最能擴散的季節,因此疫區大有不可抵製之勢。貧僧一向居於深山,與世相絕之地,這一回卻也受到波及。貧僧的一個小師弟,化緣回來,便開始高燒不退,貧僧以藥汁相試,卻始終不得其法,兩日之後就連貧僧也感染此症。”說到這裏,他微側了頭,去看皇後的神色。照理說,他既然是生過瘟疫地人,任何人聽到都應驚詫甚至害怕才是,哪料那皇後不但不怕,反而身子前傾,眼中灼亮,嘴角更是含笑欣喜“可大師你如今安然無恙。這麽說來……大師有治愈之法?”說到這裏,她的聲音已經難掩激動,輕微顫抖起來。

遠塵定定望著她,這位皇後,果然如那柏颯所言,他點頭道:“正是,貧僧自小頑症纏身,自會吃飯起便開始吃藥,幸得恩師收留,又將一身所學傾囊相授,貧僧方有今日。”

“你的這位恩師實在是功德無量!”遠塵抬頭與她對視,白韶卿微笑著:“他救了你,如今你救月國。這份德才,恩澤天下。”

“皇後謬讚。”遠塵垂了垂頭,她再道:“既然你能醫治此疫,又為什麽沒有隨柏少尉同去月北?”

“這是貧僧自請,要來向皇後言明此事。這疫,怕是人為。”遠塵說著,看皇後雖然臉色一白,卻沒有太大變化,心中更奇,接著道:“光是治愈疫民,還遠遠不夠,這是人為的疫症,就必須追究源頭,才是治本。”

“你的意思是,這是有人下毒?”白韶卿問。

“正是,”遠塵道:“而且疫症發起之地並不聚集,可聽那些百姓傳言,症狀都是相似,這些地方,有的在月國之南,有的在北,有的卻又在西……”

“確是如此。大師請看。”白韶卿將那幅地圖拿起,遠塵接過打開看了一眼,頓時點頭道:“原來皇後已然明見千裏。”

“隻要照著發生瘟疫的位置查看,就不難看其中玄機。根源在哪,是否人為,本宮皆有一些成算,可是,有大師的醫術才是解決這一切地根本。”白韶卿看著他,靜了片刻道:“遠塵大師,本宮想要授你禦僧之名,隨柱國公親巡救災,你可願意?”

遠塵一震,叩伏道:“皇後所托,貧僧竭盡全力。”停了停,卻又道:“皇後竟不查問貧僧身事來曆,便委以重任?”

白韶卿微笑著離座而起,將他扶起:“方外之人,遠離塵世,大師能夠放下清靜修行的日子,為救百姓投入紅塵。本宮又怎會在意你來自何處,本是何人。再說有柏颯之托,再見到大師風采,本宮心中唯有慶幸,月國有大師,實在是月國之福。”

遠塵眼顯微亮,再一次,叩拜下去。

即日。柱國公便帶著遠塵,隨行一千人,離京赴險,救助難民。月後親送出城,百姓無不為之鼓舞,一時間,城內歡騰,竟還有民眾自發地送衣送食,整整拉了幾十輛大車,將至晌午時分,這才浩**而去。

白韶卿在城樓又站了許久,這才回宮。這些日子以來,她每日都是快到天明時勉強合一合眼,這天送走這一行人,心中的重負總算略為減輕,回宮後便稍事歇息,本來隻打算小歇,還讓宮女未時叫醒自己。哪知一覺醒來,窗外天氣幽暗,竟是已過申時。她一驚而起,那個想讓皇後多歇一會的宮女顫抖地上前請罪,她瞪了她半天,終究還是不好嚴懲,隻將她調離皇後寢宮作罷。

刷洗完畢,她簡單用了些點心,便又回到正殿,如山的奏折早已經等在那裏,她一頭埋進去,頓時晨昏不省,再度抬頭時,天已全黑。一旁亦有太監前來詢問,是否先用晚膳。她應了,順便站起來舒展手腳。

身邊一連串的太監將膳食送至殿中,她自從封後以來,一直都是除了睡覺不離正殿,這些習慣早已成慣例,月重錦的太監總管原先還會以先例勸阻,後來月王離宮,隻有她獨理朝政,自然也就沒有敢勸了。

她繞著殿走了一圈,回來時,禦膳已經擺就,又因她特意囑咐過,因此殿內必未留人侍候,她就著幾樣簡單地菜肴胡亂吃些,便拿茶漱口。一邊卻忽然有人將一個托盤奉上,其中正是茶水,她正看著奏折,便順手接過漱了口,放下茶杯,這才想起,抬眼道:“不是讓你們都下去嗎?怎麽……”

未完的話就這樣忽然打住,她的眼睛瞪大,目不轉睛地瞪視眼前這人,好半晌,才呼出一口氣來“你竟來了月國?”

“你不來見我,難道我就不能來見你麽?”來人緊緊盯著她,那灼熱地目光,簡直要在她臉上燙出個大洞來“皇後?你竟真做了月國的皇後。”他猛然伸手,將她手腕緊緊抓住,他的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安排,等你消息,沒想到,卻等來了如此喜訊,你為什麽要做月重錦的皇後?還是說如今你已經看不上我,就因為我,不再是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