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願為鮮衣怒馬的少年付諸錦瑟年華

異國殿下與大妃娘娘自願將膝下的芮妤嫿翁主送來陳國以養表忠心的消息在汴京城中早已傳得沸沸揚揚。

未出三日,異國翁主便已到陳、異兩國交界處。

聽聞異國翁主臨近汴京城門,仙歲然一路衝進仙枝翟的殿內,望著坐於伏案桌前細閱兵書之卷,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仙枝翟。

“王叔!”

仙枝翟被仙歲然吼的這一嗓子嚇得打了一個激靈,手中的兵書一抖摔落桌底側,抿著唇試圖抑製升到腦門的怒火:“然兒,別鬧。”

他正看兵書呢,這小丫頭片子準是又閑不住特意來鬧得他不安生,擾他心中鴻鵠大誌。

仙歲然哪聽得進,奔上前,一手握著一糖人,一手拉扯仙枝翟的錦衣華袖,臉上掛著賊兮兮的笑:“王叔,異國翁主都要到宮門口了!”

仙枝翟皺著眉,他才無心去瞧這熱鬧,遂推脫道:“我還要看兵書。”

“美人不瞧看什麽兵書哪!”仙歲然興致勃勃,說什麽都要拉著王叔去瞧一瞧。

若她放了太傅鴿子一事傳入父上與母上的耳朵裏,那她真要挨板子了,倒不如湊熱鬧拉上王叔,到時此事若被戳穿,她還能推出王叔讓他一頂這無妄之罪。

妙哉妙哉!

仙枝翟被仙歲然鬧得沒法子了,隻得不情不願地起身,任由仙歲然這小丫頭鉚足了勁扯著他往前。

宮門口聚集了好幾列恭迎芮妤嫿翁主的侍隨。

仙歲然仗著公主身份輕而易舉擠在隊伍最前麵,抻長了脖子張望,仍未見異國翁主的影子:“王叔,異國翁主到底何時來啊?”

仙枝翟一拂袖,雙手背在身後,全無心思:“該來時就來了。”

仙歲然嗤了一聲,她的王叔真是看兵書看傻了,一點都不懂何為風花雪月。

須臾,不知是誰高喚了一聲,引得所有人目光都望向宮門口。

遠處一輛綴滿樟木珠與流蘇的馬車隨著一隊人馬緩緩入宮門。

仙枝翟不問周遭紛擾,心中默念兵書,卻因馬車忽而一停而斂了心思。

一抬眸便瞧見掀簾而望神清骨秀的人兒,隻瞧了這一眼,他便清晰地聽見他心怦怦而跳的聲音。

那一瞬,他以為他得了什麽怪病,後來他才明白,初見她時一見傾心。

仙歲然暗羨一聲,這異國翁主真是長得標致呀。

她舉起手中的糖人,欲咬一口糖人來掩心中羨慕,卻被王叔一把奪走借花獻佛!

仙歲然欲哭無淚,她要去告訴神仙,讓神仙替她出氣,誰讓王叔以大欺小!

芮妤嫿初來陳國,諸多不適,馬車外人頭攢動,她心中難免不安。

鼓起勇氣掀簾瞧一瞧陳國恢宏宮門,卻一眼瞧見人群中鮮衣怒馬的少年。隻是她未想到,便是這驚鴻一瞥,她最好的錦瑟華年裏便全是他的身影。

他手握一糖人遞予她,劍眉星眸,瞧得她愣怔半晌,若不是身旁瀾翠提醒,她怕是於人前失了儀態。

一侍隨氣喘籲籲地跑來,一聲“王爺”,調揚得極高。

芮妤嫿星眸一暗,他……是王爺。

芮妤嫿在內廷住了月餘,足不出殿。

閑來彈彈琴、養養鳥,忍不住提筆時會摹一摹花草,可她今日毫無興致。

殿外十二王爺帶頭練兵實戰操練的聲音實在聒噪,擾得芮妤嫿心難平,意難靜。

瀾翠端著水盆入殿,叨叨著:“翁主,這陳國練兵怎麽不去練兵場?近日總在我們殿外擾得都不安生了。”

芮妤嫿抿唇不語,凝眸盯著紙上那一墨點。

瀾翠側頭偷瞧,心裏嘀咕,這已經是翁主今日廢棄的第三十二幅畫了。

瀾翠憤憤磨牙,誰也不能欺負她的主子!就算是擾了她主子的清靜也不可!

洞察瀾翠欲出門理論的小心思的芮妤嫿輕喚一聲:“瀾翠。”

“翁主,”瀾翠委屈一跺腳,“他們欺負人。”

芮妤嫿輕嗟一聲,那又如何,她不過是不得寵被棄於陳國的異國翁主,而他是眾人捧著、前程似錦的陳國王爺。

他們本就不是一路人……

殿外的練兵聲響持續了好幾日,每每都是瀾翠坐不住要奪門而出去爭個不休時戛然而止。

秋雨微涼,雨順著屋簷的溝壑如斷線的珍珠墜地,在芮妤嫿的心裏砸出個洞。

提筆卻無作畫的興致,連日擾她心神的聲音忽而消失,她的心裏似被剜了一處般難受。

瀾翠邊研墨邊打量著發愣的芮妤嫿:“翁主。”

芮妤嫿攥了攥筆,拉回思緒:“瀾翠,你說,雨停了,殿外還會鬧出動靜嗎?”

遞給她糖人的少年郎不知何時已闖入了她的心房。

芮妤嫿撐傘出殿,殿外無一人,凹陷的青石板裏積著水窪,模糊可見她的衣裙影子。

遠處篤篤的聲響入耳,引得芮妤嫿側身凝望。

她盯著雨中跑來的那抹少年郎身影發怔,握著傘柄的手指忍不住攥緊。

仙枝翟渾身淋了個透,棱角分明的臉上滑過雨滴,他都苦等祈盼多少日了,才等到她今日出殿以身相迎。

嘴角就快咧到耳根子,仙枝翟抬手抹了抹臉,便見眼前遞來一方月白色刺繡手絹。

芮妤嫿舉著手,垂眸盯著他踩在水窪裏的緞靴,不敢迎上他炙熱的目光。

傘柄忽而一搖,他如陣疾風鑽入傘下,惹得芮妤嫿心中一驚,腳下差點不穩,若不是他手輕扶著她肩頭,她怕是就在他麵前踉蹌摔地,鬧了笑話。

“你……你……”芮妤嫿被他這出格的舉動嚇得語無倫次,若是讓旁人瞧見了,可如何是好。

看著她染上緋紅的耳尖,他笑彎了眼,臉不紅心不跳:“下雨了,借你傘躲躲雨。”

“仙枝翟。”芮妤嫿脫口而出他的名字,未察覺到仙枝翟因心中一喜而飛揚的眉毛。

“你知道我的名字?”仙枝翟眼裏熠熠,這幾日,他在她殿外大鬧動靜就是想引起她的注意,可一直徒勞無獲。

天公還不作美,一場秋雨一瀉而下。

兵練不成了,他便孤身一人整日在她殿門外徘徊,想著總有一日能碰著她,未料及便是今日。

芮妤嫿耳尖染上霞紅,欲將傘推塞入他的懷裏淋雨回殿,他們這般,有失體統。

“我……我真心悅你!”仙枝翟一股腦脫口而出。

他自小癡迷兵法,然兒那小丫頭整日掛在嘴邊的風花雪月他著實不懂,他有的隻是一腔赤心。

話落,他不敢去瞧她的眼,隻得攥著她的一方絲絹落荒而逃。

徒留芮妤嫿撐傘立於甬道,望著遠處愣怔,他說……他真心悅她。

自打那日後,她便再沒見著他的影子。

一日,瀾翠手中握著一糖人從殿外一路嘀咕至殿內:“翁主,你瞧。”

芮妤嫿停筆,目光落在瀾翠手中的糖人上,那糖人不似尋常糖人,乃是她的姓氏——芮。

這可真是花了心思,瀾翠了然將糖人遞給芮妤嫿,這俗法子定不是一般人想到的:“翁主,十二王爺對你……”

“瀾翠,”芮妤嫿截斷她的話,“說話沒遮沒攔了。”

瀾翠噤聲,可十二王爺對她家翁主的心思,明眼人都瞧得出來。

芮妤嫿心緒難平,她時刻牢記她隻是被棄於陳國的人,根本……配不上他。

自打“芮”字糖人一現後,接下來幾日,殿外都會留下一糖人,連成一句話,便是——芮妤嫿,我真心悅你。

芮妤嫿臉如火燒般,他真能……折騰。

翌日,她內心經過萬般掙紮,早早候在殿前,欲將她對他的心思全盤托出,等來的卻是他今日要隨軍去邊陲磨煉的消息。

瀾翠剛掃完殿院中的落葉,抬頭便見翁主忽地跑了個沒影。

芮妤嫿提裙一路跑至城門口,正巧見仙歲然哭哭啼啼被奶娘拉走。

仙枝翟著一身甲胄,意氣風發,異於他素日一襲錦衣華服的書墨氣。

仙枝翟手緊握腰間佩劍,他未料到她會來送他,此番隨軍曆練於他而言是未卜之險,所以他才……不告而別。

芮妤嫿眼底泛紅,哽咽道:“你……照顧好自己。”路途遙遠、險阻重重,她不想他受傷。

“好,我一定將你的話牢記心裏,”仙枝翟回頭望了一眼等他一人的軍隊,欲言又止,“那我……走了……”

“仙枝翟,”芮妤嫿驀地喚住他,攔在他麵前,執起他的一隻手,在他的手心裏寫下一字——悅。

你真心悅我,我亦悅你真心。

仙枝翟有一瞬失神,語無倫次:“我……你……等我回來。”

“嗯,”芮妤嫿堅定地點頭,自初見的驚鴻一瞥,她便認定他一人,“你定要平安歸來。”

風起,拂起她耳畔青絲,眸裏全是他的身影,她會日夜祈盼,等她的少年郎回來。

哪怕世人皆說她不足以與他相配,她也會迎著荊棘撥開迷霧走向他,她這一生做過最勇敢的事便是打開心扉與他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