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強,也是修煉來的。
當一個人在悲傷中起起伏伏太久,脆弱也就沒有了,堅強成為他唯一的選擇。
我不想堅強,但是,命運逼著我一點點堅強起來……
帶著一身的沉重和鬱悶,我再一次拋棄了家鄉。
這一次,再沒人為我買票,排隊,占位置,就連一聲問候都沒有,如果想要有個念想,隻有爺爺臨行前的那一聲歎息!
我要走了,這一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再能回來,甚至我根本就不會再回來。出門時,去給爺爺辭行,飽經世事的古稀老人,這一刻再沒有了堅強,淚水順著臉頰不斷的淌。那一刻,他雖然什麽也沒有說,但我知道,他是害怕了,孤獨了,受傷了,他希望留有一點希望,留有一點盼頭,他想讓自己唯一的孫子能夠留下,可是他卻什麽也沒有說。
“爺爺,孫兒要走了,您老人家多保重!”
爺爺緊緊抓著我的手,顫顫巍巍,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手被老繭割痛。那手上分明帶著溫度,可我卻感覺到一股冰涼,死亡般冰涼不斷往心田裏滲透。我努力去想想童年時的這雙手,讓童年時的哪一些力氣可以化解我心頭的寒意,可那一刻,我的腦袋一片空白。
我受不了這種寒冷了,我急著要把手抽出來,否則我就要凍成一塊冰,僵死在哪裏。
“山——!”
躺在病**的奶奶夢囈著我的名字,可我再也接受不了這種痛苦的折磨了,我要走,立刻,馬上,迫不及待的走。可我的腳卻不那麽聽話,才走兩步,膝蓋就發軟了,轉身噗通地跪在地上:“爺爺、奶奶,孫兒走了,你們要好好照顧自己,等我去把自己的責任盡完,當完兵就回來照顧你們!”
自從長大了,就在沒有給爺爺奶奶叩頭,這一次我又像小時候一樣給爺爺奶奶叩頭,這次不是祝壽、不是拜年、不是要壓歲錢,而是我打心底的要這麽做。
也許,冥冥之中就有一些安排,沒想到這次我給爺爺奶奶的叩頭竟然成為他們生前的最後一次。
奶奶原本身體就不好,自從父親去世後,她就沒有好起來過,一直精神恍惚,靠藥物勉強維持。這次母親去世,妹妹走散,她受到的打擊更大,可謂雪上加霜。臨走前,奶奶一直病著,都不怎麽認識人了,讓我沒有想到的是,我的回來和離開對迷迷糊糊的她產生了不可估量的打擊。本來走後一個多月奶奶就去世了,爺爺要求姑姑們不允許把這個消息告訴我,以至於我是在即將結束
兩年兵役,打算回家好好上學、好好孝敬兩位老人的時候,突然收到姑姑的來信,說爺爺去世了,奶奶在一年前就去世了。
看到這封信,我徹底的孤獨了。那一刻,仿佛世界都消失了,隻有我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守望著最後一絲殘陽。
我不想哭,隻想來醉一回。
記得在我再次離開村子以前,又去看了一眼父親和母親。在他們的墳前,我陪他們喝了很多酒,說了很多話,聊了一個晚上的天,我告訴他們筱曉的故事,告訴他們嶽楓的故事,告訴他們小牧的故事,告訴他們我在學校的故事,告訴他們我去大涼山的故事,告訴他們我打衛兵的故事,告訴他們我打班長寫血書的故事……我整整說了一個下午又一個晚上,嘴說幹了,嗓子說啞了,酒也喝完了,於是我給他們叩頭,一遍又一遍的叩頭,直到我把脖子都叩酸了,抬不起來了,可是我就是哭不出來,一滴眼淚也流不下來。
末了,我隻能默默的祝福他們又在一起了,希望父親在奈何橋上等著母親,一起攙扶著喝下孟婆湯,如果有下輩子,就牽著手再做夫妻。隻是那時候,我情願他們不再有我們這樣的孩子拖累,能夠過得好一點,再好一點。
麵對親人的逝去,我已經再沒有眼淚,我想,我已經變得堅強了。
眼淚,未必是最痛的。
我帶著極度的悲傷,再次站在了團部的大門口。我提前48小時到了這裏,這其中包括我從火車站走路進山的36個小時。
回到部隊,新兵連已經人去樓空了。本來就是倉庫的新兵連營房也已經還原成倉庫了。我在倉庫門前站了很久,很久,那一刻我無比的孤獨,才有了一絲哭的衝動。
我真的該回來嘛?
當這個問題不斷在我腦海裏盤繞的時候,我的兄弟們來了,來得那麽整齊,讓我攜帶冰塊的心,陡然溫暖了起來。
哪天,幾乎所有留在本團的新兵連戰友都回到了倉庫門前,因為我站在那裏。
小牧和嶽楓帶來了我的被服,所有的衣服都已經洗幹淨了,折疊好了,被子也打包得很好。
賀班長狠狠的捶了我肩頭一下,表示問候。
“不是放你10天假嘛,怎麽提前回來了。”
大家都紛紛詢問著,我不想再瞞大家了,很坦然地說:“我徹底成孤兒了,隻有你們這幫戰友兄弟了。無處可去,就隻有回這裏來了。我可不想再失去你們。”
大家都用差異的眼光看著
我,想問為什麽又不敢問,怕傷害到我。
“我父親兩年去世了,母親前陣子也去世了,妹妹失蹤了。家裏除了年邁的爺爺和臥病的奶奶,別無他人了,我徹徹底底的成了孤兒了。”
對於八零後,這種情況是很難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以至於這個事情說出來大家都愣住了。
“我答應過指導員,我一定會回來的,我不想再因為我而讓你們受到傷害。”
賀班長聽到這裏,扭頭掉眼淚了,小牧過來擁抱我,說:“沒事,以後我就是你兄弟,生死相依的兄弟。因為咱們都是孤兒,兩個孤兒在一起,也就不孤獨了。”
這是我們第一次聽到小牧的身世,也就是在這以後,小牧才把他的身世告訴了我們。當然,有很多事情他沒有當著大家說,但作為兄弟,他都告訴了我。
這時候,反倒是嶽楓很為難,他遠遠的躲著我。其實我心裏明白,我們四個人都填了紅旗連,我退出他自然就會進去,但他可能過不去這個坎。於是,我主動給嶽楓擁抱:“謝謝你,謝謝你為我站一個晚上求情,謝謝你給的熱饅頭。”
嶽楓推開我,一把扯下帽子,轉身衝著牆壁低著頭。
“這是咋了?”
小牧過去拉了拉嶽楓,嶽楓用力拐了一下。
小牧說:“搶了你去紅旗連的名額,自己覺得愧疚吧!”
其實我心裏知道,但是我也不能無故提起此事,不過,這樣的事情總要捅破了好,免得造成一些誤會。
我走到嶽楓背後,拍著他的肩膀說:“嶽楓,其實我一開始就打算把名額讓給你,後來我們去交表的時候,就想著跟你一個連隊所以都填了裝甲連,可是賀班長說你報了紅旗連,我們有才改成紅旗連的。我犯了錯誤,紅旗連自然不會要我,即便要團部也不會答應,畢竟紅旗連是鋼鐵團的招牌和旗幟,是整個軍的驕傲,怎麽可能要一個打衛兵、打班長的兵呢。所以,你千萬別為這事不愉快,既然你進去了,就和小牧好好訓練,爭取練出個模樣來。”
嶽楓回頭看著我,很低聲的問:“你真不生氣?”
“我氣什麽啊?是氣你還是氣我自己啊?”
嶽楓點點頭,像是把這事給放下了。
賀班長見大家都沒有悲意,也勉為其難的說:“我現在去後勤連了,走咱們去食堂,弄幾個好菜給大山接風。”
我本想拒絕,但是管他呢,反正我回來了,沒有去處,就去食堂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