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訓練的最後一課是鬥牛。
剩下不到一百人的集訓隊,分成三組,任務是宰殺三頭大牛犢。
初生牛犢不怕虎。
牛犢之所以稱為牛犢,就是因為牛犢沒有穿鼻子,一般是用一根繩子係在脖子上加以約束,但牛犢力氣大,脖子上套繩子往往難以馴化與製服。但是,牛犢一旦被穿了鼻子,人們就牽著鼻子走,牛也就乖乖聽話了。
所以才有了 “牽牛要牽牛鼻子”的諺語。
讓我們一群新兵蛋子對付一頭初生牛犢,我們確實不知道該怎麽辦。早知道,當初在養殖場就應該學學如何殺牛才是。
不管我們態度如何,牛還是趕來了。蹦蹦跳跳著朝人群亂撞竄過去,臨近一看,心裏不免咯噔一下,這哪是什麽牛犢啊,頭上的牛角都有弧度了,明明就是一頭成年牛嘛。眼看著,這牛朝我們衝過來,低著頭,見人就頂。
徒手對付這樣一頭牛,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力氣,還有智慧。傳說,紅孩兒用金剛圈猛擊牛魔王的天門,幫孫悟空脫了險,並借到了芭蕉扇,可是我們怎麽才能擊中牛犢的天門呢?
一群士兵,要在三十分鍾內將牛宰殺好,想太多都沒有時間。於是,大家一起上,七手八腳的將牛給拽住,可這牛那是人能拽住的啊,但就在這掙紮的空隙,牛頭被舉起,它的天門暴露出來,有人在吆喝:“猛擊它的天門,擊暈它。”
說話的人倒是嘴巴兩張皮,說話不費力,用什麽擊打啊?拳頭、手肘就這些可以人體上的力量爆發點。機會難得,
大夥也就你一拳、我一拳的朝這牛頭擊打過去。兵王們也不是徒有虛名,拳頭雖不比武鬆當年打虎的勁,卻也有一些力量,十幾個人一拳接一拳的擊打過去,這牛犢也真失去了戰鬥力,偏偏倒倒就要趴下了,這時幾個官兵默契地配合,三連飛腿橫向擊打牛犢,牛犢硬生生的躺在地上,正要掙紮著爬起來,一群人已經衝過去將它死死壓住。
牛犢發出哞哞的哭泣聲,是向母牛求救,還是在向天乞憐。聽老人們說,牛在被殺的一刻會留下淚水,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牛犢不知道會不會留下淚水來。
我的思緒還沒有理順,就有人在喊:“119號,還不動刀,我們都快按不住了。”
因為我殺過豬,他們就要我執刀殺牛。我提著刀走到牛跟前,看著絕望的不明白原因的牛犢,哞哞的求救著,卻沒有任何力量過來幫助它,沒有任何人向他伸出援助之手。那一刻,我思緒萬千,可沒人允許我想,我自己也不願意,因為我怕想太多就下不了手了。
掄起刀,我使出全身的力氣,將刀插進牛犢的咽喉,一股滾燙的牛血頃刻從刀柄流滾滾而來,染紅我的手臂,彌漫上我的頭腦。我扭頭看了一眼牛犢的眼睛,一行淚水順著眼瞼往下滑落。
我閉上眼睛,用力將刀刃旋轉,拔出……飛濺的牛血噴灑到周圍士兵的身上。
不忍再去看地上掙紮的牛犢,丟下刀,我轉身離開。當我回頭的時候,所有的士兵都圍成一個圈,默默地看著地上的死去的牛犢。
是默哀,還是哀默。無人去問,無人回答
。
我不斷的衝洗著手上的牛血,似乎總是洗不幹淨,反反複複洗了很久都覺得還是紅色的,還是熱乎乎的。
咕嚕嚕流出的自來水,也變成了紅色,不斷衝刷著我的心,激活心底裏那些即將被遺忘的記憶碎片。
曾經的我何嚐不是這頭牛,而被宰殺的又何止是我這頭牛?
我的家何嚐不是這頭牛,而被淹沒的家何止我的那一個?
我父親何嚐不是這頭牛,母親何嚐不是這頭牛……
關於這頭牛,我們的士兵把它剝了皮,去了內髒,將牛肉和清洗幹淨的內髒一並送到了食堂。這個護送戰利品的隊伍裏沒有我,那麽我或將就是這個遊戲的淘汰者。
我終沒被淘汰,因為當天我經受了另外一個嚴峻的考驗。
秦凱去師部開會,帶來了集訓官兵老連隊轉來的信函,其中有一封我的信。
在這荒野之外,能夠收到一封家裏的來信,無疑不是一件樂事。可當我打開信的時候,卻是一件極其痛苦的事情。
信是我姑姑寫來的,一個多月前寫的,大概在我走後這信就到連隊了。
信裏說,爺爺去世了,希望我能回去參加爺爺的葬禮。還說,奶奶在母親去世後,我違紀回去看望後不久就去世了,爺爺不想因此而影響我的訓練,所以沒有將這件事告訴我。
死亡,又是死亡!
當我看完這封信的時候,我即將崩潰的神經突然坍塌,我覺得頭昏、惡心、恐懼、心髒忽跳忽停、整個世界都天旋地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