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突出重圍(一)
林若蘭此刻正攙扶著馬克先生在原始叢林裏跟著耿國輝和楊欣欣疾奔。
整整一個上午,她按照韓大使的囑咐與馬克夫婦在一起,直到午飯後被送到機場,馬克夫婦始終沒有脫離她的視線。快上飛機時,一直顯得心事重重的馬克先生突然說要去衛生間,然後竟然一去不複返。
負責送行的韓霆以為馬克先生被雇傭兵劫持了,急得團團亂轉。沈向暉急忙帶人去查看機場的監控,卻發現馬克先生是自己趁人不備走出候機室的。
林若蘭一直在悄悄留意馬克夫人的神色,她的神情在焦急中透出了然,顯然對馬克先生的失蹤早有心理準備。林若蘭把這個情況向沈向暉作了匯報,在沈向暉一再追問之下,馬克夫人才終於承認丈夫是追著突擊小隊進山了。
臉色蒼白的韓霆聽了沈向暉的匯報之後方寸大亂,馬克夫婦可是國寶級的專家,一旦出了意外,他是百死難辭其咎。他掏出手帕抹著額頭上密密麻麻的冷汗珠,嘴裏唸叨著:“這可怎麽辦?這可怎麽辦?”
坐在一邊準備隨機一起回國的耿國輝見韓霆完全沒有了主意,心裏有幾分不屑,撇了撇嘴問林若蘭:“林參謀,金大他們有沒有留下武器裝備?”
林若蘭覺得他的問題有些奇怪,但還是如實回答:“為了掩護身份,他們把帶來的武器裝備全留下了,怎麽了?”
耿國輝站起來拍了拍衣服,“那就好辦了,我帶上武器去找,保證把客人找回來。”
“可是你的傷還沒好,怎麽去呀?”林若蘭看著他腹部的繃帶,滿臉焦慮。
“沒事,就這點傷算什麽?你放心吧。裝備放在哪兒了?帶我去拿。”
林若蘭想來想去,這似乎是唯一的辦法,咬了咬牙,她對耿國輝道:“我和你一起去,不然語言不通,就算你能找到,他也不一定肯跟你回來。”
韓霆不放心地看著耿國輝和林若蘭,想了想使館內又實在無人可派,隻得對沈向暉無力地道:“他們是軍人,還是你拿主意吧。”
“我也去!”一個冷冷的聲音傳入耳內,耿國輝歎了口氣:“楊欣欣,你添什麽亂?你覺得帶著你可能嗎?”
一直被手銬銬著,三天來沒有說過一句話的楊欣欣用很誠懇的眼神看著沈向暉:“沈大校,我用我的軍人榮譽向你保證,我絕對不會再做任何危害祖國的事情,絕不會再去傷害我的戰友,請相信我!請給我一次機會!”
沈向暉在猶豫著,沒有回答。林若蘭看著楊欣欣,後者與她的目光相遇,突然變得痛苦和狼狽,卻隻是沉靜地等待著沈向暉的決定。人最大的敵人是自己,並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坦承自己的錯誤,楊欣欣的痛苦和狼狽來源於她的坦承。想明白了這個道理後,林若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沈向暉道:“我相信她!”
耿國輝猛地轉過身來,“林參謀……”
林若蘭對他擺了擺手,“別說了,我們需要幫助,在這個時候,我願意用生命去選擇信任戰友。”
沈向暉知道時間不等人,他越是猶豫馬克先生出意外的可能性就越大,他下了決心,對押解楊欣欣的警衛道:“打開她的手銬。”他又轉頭對林若蘭和耿國輝說道:“時間緊迫,我就不耽誤你們了,多加小心。”
耿國輝走了兩步,又轉回頭低聲對沈向暉道:“沈大校,我們會用猝發電台和你保持聯絡,如果失去聯絡超過3小時或者到今天24點還沒有找到馬克先生,請勿必把這裏發生的事及時通知突擊小隊。”
沈向暉向他鄭重的點頭,“我明白!”
耿國輝和楊欣欣去取武器,林若蘭自知幫不上忙,她去找馬克夫人詢問馬克先生有可能會走的路線。
打開盛放武器的大木箱,楊欣欣拿起一把95突擊步槍卸下彈匣檢查著,低聲說道:“謝謝你的信任!”
“我從來沒有信任你!”耿國輝用警告的語氣冷冷道:“楊欣欣你聽著,你要是再敢有什麽過份的舉動,我會一槍嘣了你!”
“放你一百二十個心!”楊欣欣一邊往背囊裏裝填彈藥,一邊狠狠地說道。
兩個人無聲地整理著裝備,耿國輝把突擊步槍掛在胸前,叢林刀綁在小腿上,92式手槍放在左脅下,在腰裏纏上爆破手專用的腰包,又在背包裏裝滿C-4。楊欣欣拿了把突擊步槍,92式手槍也放在左脅下,背上還背著一支微聲衝鋒槍。
“馬克先生曾經偷偷看過墜機區域地形圖。”從馬克夫人處聽到這個消息,林若蘭急忙來找耿國輝。
“看來他會沿著突擊隊所走的路進山,這就糟了,被突擊隊騙走的雇傭兵可能已經發現上當,正在返回的路上。咱們得快點兒了!”耿國輝把單兵戰術電台的耳麥交給林若蘭,教她戴好,同時示意楊欣欣也帶上耳麥,低頭打開電台:“電台調到B頻道,現在試麥,3,2,1。”
“清晰。”楊欣欣按下了送話器。
“等等,我們沒有GPS。”楊欣欣在箱子裏翻了許久沒有找到GPS的蹤跡,在大山深處,沒有GPS定位是非常容易迷失方向的。
“我這兒有。”林若蘭拿起一直放在手邊的小背包,從裏麵找出金昊留給她的GPS交給耿國輝,“金……金大走的時候給我留下一個。”
耿國輝從背包裏拿出其他東西看了一遍,笑道:“金大想得真周到,連飲用水的問題都解決了。”他撓了撓腦袋,“我怎麽就想不到這些?”
“快走吧。”林若蘭背上包,第一個向門外走去。楊欣欣看著她的背影,眼裏閃過一抹複雜的神情,耿國輝低喝道:“快走,發什麽呆?”
駕駛著使館提供的汽車,按照突擊小隊走過的路線向山區行駛,很奇怪的是沿途並沒有發現馬克先生的蹤跡。林若蘭焦急的不停看表,已經是16:40分了,這條路上車並不太多,耿國輝把油門踩到了底,車開得飛快。突然他一腳踩住了刹車,“吱——”車輪與地麵接觸發出刺耳的聲音。
“怎麽了?”林若蘭被巨大的慣性帶著猛然撞到前座椅的靠背上。
耿國輝顧不上回答,打開車門跳下車說了聲:“你們倆待在車上。”快速穿過馬路跑到對麵的小樹林裏,蹲在地上仔細地觀察著什麽,接著用GPS定位,然後又用望遠鏡向遠處觀望著。大約七八分鍾後,他回到車上重新發動了汽車。
“看見什麽了?”楊欣欣見他不說話,著急的問道。
“我們遇到硬點子了。”耿國輝下頷緊繃,神情中帶著幾分凶狠:“根據樹林裏留下的腳印判斷大約有十二到十四個目標劫持了客人,他們有重武器,從對麵小樹林進山了,從這裏下車追趕已經追不上了,咱們得開快車從前麵繞過去,我在GPS上看過,前麵有條小路能追上他們。”
“明白!”楊欣欣開始檢查槍械,“有把狙擊槍就好了,箱子裏那把88狙是陳副大的愛槍,我沒敢動。萬一給他弄壞了,他非掐死我不可。”
“有那麽嚴重嗎?”林若蘭不解地問:“不就一把槍嗎?用壞了他可以再去領一把呀?”
“林參謀你不懂,這槍啊各有各的脾氣,別看外觀一樣,但每把槍的膛線、扳機力、扳機行程都不一樣,這種誤差在普通人手裏根本感覺不出來,但在專業狙擊手的手裏就會變得致命。”耿國輝解釋得很耐心。
楊欣欣看出林若蘭有些似懂非懂,接著說道:“陳副大是咱們全軍最優秀的狙擊手,不是之一,而是最優秀,所以他對愛槍就保護得格外的好。”
耿國輝把車速控製在120邁,聽了楊欣欣的話不以為然地一笑:“你來得晚,隻看到陳副大是全軍最優秀的狙擊手,卻沒見過金大當年的風采,他還是狙擊連長的時候我就在是他作戰分隊的成員,聽過李白那首《俠客行》嗎?‘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簡直就是金大的寫照。”
楊欣欣發了一陣兒愣,低聲嘟囔一句:“我怎麽不知道?”
汽車在拐上一條岔路後放慢了速度,耿國輝瞥了一眼GPS上的座標,繼續向前開了大約十公裏,他慢慢把車停在路邊,回頭向後座的林若蘭道:“下麵的路,咱們得靠兩條腿了。”
林若蘭點頭,背著包下了車,耿國輝和楊欣欣一前一後把她夾在中間,三個人間隔著二十米的距離快速行進。
小樹林離公路很近,林間有當地老百姓踩出來的小徑,不算難走。大約走了半個小時後,天完全黑透了。走在前麵的耿國輝突然蹲下了猛的豎起了手掌。
“有情況!”林若蘭身後的楊欣欣一聲低喝,急步衝上前將林若蘭推到一棵樹後隱蔽起來,跟著跑到耿國輝身邊,靠著夜視儀的幫助眯著眼仔細看去,樹下的草叢裏有一枚清晰的腳印,是美式叢林作戰靴留下的。腳印朝向東南方向,邊緣的印痕很深,還沒有被周圍的軟泥漬得模糊,留下腳印的人從這裏經過不會超過兩個小時。耿國輝趴在地上仔細的搜索,在這枚腳印的正前方,又發現了一枚不太清晰的腳印,也是美式叢林作戰靴留下的,兩枚腳印不屬於同一個人。
耿國輝用夜視望遠鏡仔細搜索四周,沒有發現可疑目標,他慢慢站起身來,低聲說了一句:“縮小間隔距離,注意搜索前進。”
“明白!”楊欣欣低應一聲,退回到隊尾,三個人再次出發,這次速度變慢了。
隨著前進,發現雇傭兵無意間留下的痕跡越來越多,一塊被軍靴踢開的石頭,樹下泥土上槍托留下的痕跡,吐在地上的痰漬。
耿國輝停了下來,“他們就在附近了,準備戰鬥。林參謀,待會你一定要留在隱蔽點,千萬不要隨便跑出來。”
楊欣欣讓林若蘭退到稍遠一點的距離,她與耿國輝交替掩護著慢慢接近小樹林的邊緣,再向前走就是茫茫的原始森林了。林若蘭幾乎是掂著腳尖跟在兩人身後,生怕自己弄出一點聲音,驚動了看不見的敵人。這裏很安靜,安靜的有些詭異,四周的空氣中好像隱藏著什麽東西,遠遠的向他們施加著壓力,林若蘭仿佛感覺到了危險的存在,更加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情況不明,走在前麵的耿國輝幾乎是以蠕動的速度前進,漫長的半小時後,他們進入了潮濕黑暗的原始森林。前方有一個黑洞洞的山坳,在淡淡的月光下象一個張著大嘴的怪獸,林若蘭忽然有了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耿國輝從背囊裏拿出手提電腦,打入一行字“找到客人,準備請客。”編上密碼,接到猝發電台上給基地傳去。關上電腦,他端起望遠鏡一米一米的搜索山坳,突然在山坳旁邊一棵巨大的榕樹下麵,一個微弱的反光一閃即逝。他連忙調整望遠鏡的倍率死死盯住榕樹,五分鍾後反光點再次出現,這次終於看清了,一挺重機槍的槍口從樹後探出,從槍口製退器的形狀判斷這是德什卡12.7毫米口徑重機槍!
“媽的!”耿國輝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挺重機槍支在那兒,封住了他們所有的路。馬克先生肯定被他們押在山坳裏,這就意味著必須要在這挺機槍槍口下救人。
他向楊欣欣一打手勢,悄悄地退了下來。伏在潮濕的地上,他低聲向楊欣欣通報了剛才的偵查結果,“夜鶯,我從側翼迂回到機槍手背後,你等我的信號。”
“你有傷,行動不方便,我做側翼迂回,你等我的信號。”楊欣欣一把拉住耿國輝。
“服從命令!”耿國輝低沉嚴厲的說道:“聽著,山坳裏麵情況不明,咱們沒有攜帶熱成像儀,也不可能作進一步的偵察,所以隻能冒險!如果我掛了,你一定要把客人和林參謀安全地帶回去!”他卸下背囊,把突擊步槍背在背上,抽出92式手槍旋上消音器又插進懷裏,雙手握著匕首,按照GPS的指示悄悄向敵機槍手的背後摸去。
林若蘭按照楊欣欣的指示伏在一片半人高的草叢中,靠著夜視儀的幫助,她屏住呼吸看著耿國輝的身影消失在一棵大樹後。
耿國輝無聲無息地匍匐著來到機槍手的正後方,機槍手趴在地上,仿佛已經睡著了。他左手從背後猛然伸出鎖住機槍手的咽喉,一把捏碎了喉骨,右手的匕首用力捅進匪徒的耳孔裏。機槍手全身劇烈的抽搐,耿國輝反手把屍體拖進陰影裏。輕輕地按住隱隱疼痛地腹部傷口,他在送話器上輕彈了三下,意為“清除”。
楊欣欣鬆了口氣,匍匐著爬到山坳入口處,側耳細聽,山坳裏沒有聲音。她詫異地和耿國輝對視一眼,以手語表示自己先進去,耿國輝搖了搖頭,示意她保持安靜。他半蹲在原地,屏住呼吸用耳朵“觀察”著山坳裏的環境,山林裏很安靜,聽到了三個平緩的呼吸聲和一個急促不穩的呼吸聲,呼吸頻率不穩說明心驚膽戰,這個一定是馬克先生。
耿國輝聽清了雇傭兵的位置,以手語命令楊欣欣做好準備。楊欣欣抽出92式手槍上好消音器,退到山坳邊緊貼著山壁站住,雙手握槍瞄準山坳出口。耿國輝慢慢的隱蔽五米遠的樹後,彎腰拾起一個小石塊向山坳丟去。“嗒!”一聲響。
“尼克,怎麽回事?”裏麵傳來警覺的問話和拉槍栓的聲音。有腳步聲向外走來,一枝AK47槍管向外探出,楊欣欣閃電般的撲上去,左手一把抓住AK47的槍管,向外一拖,雇傭兵猝不及防間被拖出山坳,楊欣欣右手的92式手槍緊頂著他的太陽穴扣動了扳機。
“噗!”汙血、**噴了出去,雇傭兵軟綿綿的癱倒在地上。
“嗒嗒嗒”留在山坳裏的雇傭兵被驚動了,伴著AK47突擊步槍輕脆的槍聲,一長串子彈擦著楊欣欣的頭盔飛過,強烈的氣流讓她立刻臥倒在地。
耿國輝一揚手把兩枚閃光彈扔進了山坳裏,同時大喊:“閃光彈。”與楊欣欣同時閉眼。隨著閃光彈的強光閃爍,被照花了眼睛的雇傭兵找不到隱蔽點,完全暴露在楊欣欣的槍口下,但仍然不死心的還擊著,“嗒嗒嗒”伴著激烈的槍聲,密如飛蝗的子彈把山坳周圍的大樹,打的木屑四濺,一顆飛彈“咻”的一聲擊穿了耿國輝的右肩。
楊欣欣舉起手槍一聲不吭的猛扣扳機,把一匣子彈全打在兩名雇傭兵的身體上。雇傭兵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咽了氣。
耿國輝顧不得自己正在流血的傷口,平端著突擊步槍衝進山坳裏,拉起嚇呆了的馬克先生用匕首割斷了捆綁他的繩索,上下前後仔細看了一遍,確認他沒有受傷之後對楊欣欣叫道:“趁他們的人還沒有回來快撤!”
馬克先生連連在胸前劃著十字,喃喃道:“感謝上帝!感謝萬能的主!感謝聖母瑪麗亞!感謝……”
楊欣欣把抽去銷子的手雷放在三具屍體下麵,一把抓住馬克先生,朝著剛跑進山坳的林若蘭問道:“林參謀,他說什麽呢?”
“他說感謝上帝。”林若蘭手忙腳亂的從急救藥包裏抽出止血繃帶,想給耿國輝包紮正在流血的傷口,被他阻止,搶過繃帶胡亂地纏在傷口上:“咱們得趕快離開這兒,這次算咱們走運,但他們的人聽到槍聲很快就會向這邊追擊。夜鶯,拉著客人往公路上跑。”
“靠,感謝什麽上帝呀?他的上帝能救他嗎?”楊欣欣拉著馬克先生向公路方向跑去。林若蘭緊跟在她身後,耿國輝端著槍斷後。
剛剛跑道樹林邊緣,“嗵”的一聲響,一顆照明彈被打到了天上,四個人暴露在照明彈的亮光裏,與雇傭兵狹路相逢了。“嗒嗒嗒嗒”AK47清脆的槍聲在寂靜的夜裏聽起來是那麽的響亮,密集的子彈象刮風一樣從迎麵飛來,去路被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