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見小武突然停下腳步,盯著她,兩眼似要冒出火來。又突然走過來,一把將她的腰肢摟住,嘴裏還在呢喃什麽,右手則揭開了她的衣襟,嘴唇在她的臉上粗暴地吻著,唇邊的短須紮得她臉上麻癢癢的。她一點都不覺難堪和害怕,反而張開兩臂,抱住了他的身體,心中湧起一陣欣喜。她由著小武剝光了自己全部的衣服,由著小武將她平放在木榻上。木榻很精致,三麵都有圍屏,她的腦袋緊緊抵在圍屏的一角,恍惚中自己雙腿被身上的這個年輕男子分開了,接著腿間一痛,這個男人已經侵入了她的身體。他在她身上喘息著,衝刺著,然而表情還是那麽不快樂。也不知過了多久,他低呼了幾聲,加快了速度。他的眉頭突然展開了,無力地癱在她身上,呢喃道,麗都,麗都,我突然想出一點辦法了。

郭棄奴看著這個男子年輕而頗帶風霜的臉,心裏麵柔情一霎時湧了上來,不覺愛極,在他臉上吻了一下。府君,你在想什麽呢?這麽憂慮。而且你怎麽把我的名字念成麗都,是不是使君故鄉南昌縣的方言啊。

小武在她唇上親了一下,低低地說,沒有什麽,好了,剛才有點煩躁而已。他摟住這個女子的腰肢,頭埋在她的胸前,聞著她身上的體香,無邊的疲乏一時如海浪般襲來,他睜不開眼睛,很快墜入了夢中。

次日清晨,小武立即去王宮見楚王,並把國相和內史等地方官吏都招來,在大殿議事。那個昨晚遭受劫持的王太子劉廣明也在那裏。見到小武,劉廣明漫不經心的施了禮,然後大聲嚷道,沈君,昨天那幾個賊盜實在太囂張了,一定要處以磔刑,方消我恨。

小武望著他那張囂張的臉,忍不住心生厭惡。什麽牧豎,你也就是出身好一點罷了,否則,你給那位如將軍提鞋都不配。於是冷著臉說,太子殿下,恕下吏無禮,這些事都不是太子該管的,我大漢自有國相和內史在。

劉廣明看見小武冷冰冰的麵孔,氣焰一下子消減了,忙避席頓首謝罪,使君息怒,臣一時激憤,忘了規矩,希望使君千萬不要見怪。昨日承蒙使君相救,實在是銘感五內。

小武知道這幫諸侯同姓子弟都是色厲內荏的貨色。他們沒有實際權力,但是名義上爵位高貴,見他轉而恭謹,小武也不好意思不還禮,於是也和顏悅色說,王太子別怪下吏的鯁直。太子身為楚國儲君,身係社稷之重,怎麽隨便深夜和人外出呢?若一旦有事,豈不讓聖天子擔憂。他轉首對國相道,天子派遣國相君千裏迢迢來到楚國,就是希望君能輔佐楚王,為楚王分憂的,可是據下吏看來,似乎並沒有勝任。希望國相和內史二君能夠下令,日後王太子出宮,必須儀仗分明,駕駟馬高車,鳴鸞鈴為先導,官屬緊密相從。不許駕小車微服外出。

國相李遂臉上長著一把斑白的胡子,卻被麵前這個乳臭未幹的人教訓,心裏很有些不快,暗想,你這小豎子他媽的有什麽了不起?你的正式官職不過是個豫章太守,二千石,按秩級來說,比我這個楚王相要低,卻對我用這樣申斥的語氣,還說我什麽不勝任,實在太自以為是了。不過轉念一想,昨晚發生那麽大的事,自己的確是軟弱不勝任,作為天子派來楚國的監管大臣,不但管束不了王太子的過錯,還差點弄得讓他喪命,可以說是罪不可逃。如果這使者奏報上去,自己一定會下郡詔獄,不死也得脫三層皮。在漢代,“軟弱不勝任”是個很差的評語,所有官吏都怕這落到自己身上,一旦被天子確認“軟弱不勝任”,即便不降罪,也會永久禁錮,這輩子也別想再當官了。李遂越想心裏越驚,於是趕忙謙恭地膝行,離開坐席,道,使君所言極是,臣一定好好叩諫太子,不給聖天子遺憂。

小武看見這樣一個老頭子在自己麵前如此降心,也不敢托大,離席謝道,國相君免禮,若真能如此,我們這些做臣子的就算盡責了。臣剛才在想,此事應當怎麽解決,是否可以先提審一下劫質者,他們大概原來是太子的舍人罷。說著眼光轉向太子。

王太子尷尬地說,的確,這幫賊盜都是幾個月前從三輔逃亡而來的黔首,臣看他們窮困潦倒,衣食無著,一時憐憫,才加以收留,沒想到他們是如此忘恩負義的小人,竟敢劫掠臣為人質,索取王家錢物。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臣敢懇請使君主持公道,窮治此案,得其奸實,奏上廷尉,依照大漢《賊律》,將他們處以磔刑。

小武心道,你這豎子竟張口就是謊話,什麽一時憐憫,你是這樣好心的人麽?還不是看他們武功不凡,想留為日後造反的幫手。不過現在倒也沒必要揭露他,免得大家都臉上尷尬。於是淡淡地說,這件事我看沒這麽簡單。逃亡的黔首,若無原籍鄉嗇夫和裏長共同簽署、並由縣廷蓋印的過往符傳,是出不了函穀關的。即便出關,天下郡國都不敢收留,太子怎麽敢公然違背律令,隨便收留呢?按照《戶律》,收留逋逃的流民,輕則罰金,重者耐為鬼薪白粲89,甚至髡鉗為城旦。如果被深文羅織的酷吏獲知此獄,意欲多殺以討主上歡心,則幹脆誣陷你們和賊盜是一夥,按照《賊律》來判決,那太子就不免和劫盜同罪,要判處棄市了。

王太子嚇得不輕,把頭上的冠也摘了,頓首道,臣知罪,今後再不敢了。

楚王也趕忙陪笑道,使君教訓得是,犬子這是好心辦了壞事啊,還望使君想個萬全之策,免脫犬子的罪狀。

小武還禮道,大王不必客氣。臣也是為大王考慮。天子對諸侯王招納亡命一向切齒痛恨,臣不想看到王太子因一時疏忽傾覆楚國的社稷。希望大王能明白臣一片苦心。

楚王道,那麽使君的意思是?

小武揮揮手,屏退所有侍者,低聲道,這幾個劫盜身份非同小可,領頭的是當年北軍的射聲校尉如侯,後來遷太子家令,深得皇太子寵幸。另外一個名管材智,前丞相左長史,都是素有名聲的大吏。跟從他們的也皆為丞相府的高級掾吏。可能因為前不久公孫賀巫蠱大獄被牽連,亡命逃出來的。一路流亡到楚國,正好碰上王太子招募舍人。這幾個人武功才能不凡,王太子自然一下就看上了,可是後來他們發現王太子的行事和自己不合,頗為動怒,所以劫持王太子,索要贖金,以便有盤纏逃亡別處——我的猜測不會錯罷。

王太子暗暗驚異,這個小豎子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那幾個人的真實姓名,我也是被劫持後才知道的。要是我早知道他們是如此身份,幹脆就綁了去朝廷請功了。那如侯是長安衛太子的部下,我怎麽料得到?我竟然傻到跟他們說什麽要想辦法去刺殺擁護衛太子的一些重臣,擁護廣陵王立為太子,這不是瘋了麽。怪不得他們當即臉色大變,立刻將我劫持。不過聽說這個豎子和廣陵王有些關係,天子這次就賜他去廣陵迎娶翁主的。大概被他知道真相也不要緊,國相李遂也是膽小怕事,諒他也不敢怎麽樣。

於是王太子道,使君真是明察秋毫。這幾個賊盜的確和公孫賀那反賊有關。臣當時並不知道他們的身份,臣不過在他們麵前痛斥過公孫賀,誰知他們突然動怒,將臣劫持索要巨額財物。可見這幾個賊盜死性不改,仍眷戀故主,怨恨朝廷,判處磔刑一點也不為過。

小武道,事情倘若有這麽簡單,倒也罷了,這樣的重獄,朝廷一定會派丞相長史、禦史中丞等數位二千石來雜治的。倘若拷掠出別的內情,牽引到太子,恐怕太子也逃脫不了罪責——太子肯定事情就這麽簡單嗎?如果就這麽簡單,臣立即修書上奏。

王太子麵色如死人一般,答非所問,這個——使君認為該怎麽發落?

小武道,為今之計,隻有出少府金,從厚撫恤三名死去的縣吏。至於這幾名劫質者,臣以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現今臣即將赴豫章太守任,身邊缺少幹吏,這幾個劫盜臣就收歸臣帳下使用如何?

楚王和王太子還未答話,國相李遂大驚道,劫質賊盜不加訊問覆鞫,就解脫其罪,萬一被侍禦史奏報到長安朝廷,我等都吃罪不起啊。

小武道,非常時期,亦有非常之法。當今天子曆年征伐匈奴,極需像如將軍那樣的良將,況且他們當初沒犯什麽大罪,隻不過因為供職丞相府,唯恐遭到牽連罷了。況且曆來謀反大罪,朝廷都會事先頒布詔書,其中皆有“為賊首所詿誤者,皆除其罪”之類的話,像如將軍等,並非謀反賊首,不過是被詿誤的屬吏而已。況且皇帝陛下委派諸侯相、太守,最重要的是保證一境安寧,使朝廷惠風流化。這幾名賊盜能夠因天子使者數句勸告之言就束手就擒,足以證明他們秉心良善,可為將來招降其他賊眾的榜樣。退一萬步說,地方官吏便宜行事的例子難道少了?天漢二年,曲阿縣令周千秋鞫問本縣男子強奸後母獄,得其實罪,不經奏報廷尉覆鞫,馬上命令將此人四肢張開綁在大樹上,讓騎吏五人以亂箭將其射死。事後天子未加怪罪,隻是派使者廉察,訪得周千秋一向廉潔奉公,疾惡如仇,反而大加歎賞。元封三年,南陽太守烏承祿發車騎甲士,親自監護捕擊新野縣群盜,共捕得三百人,後來經過鞫問,得知這些人都是貧苦百姓,隻是因為不堪新野縣令罔顧律令的橫征暴斂,被迫淪為盜賊。烏府君聆聽群盜首領述說慘狀,悲不自抑,當即於車前將新野縣令斬首。群盜首領看見太守如此廉明公正,大為感激,為首五人當場飲劍自殺,以謝烏府君。烏府君不經過拷掠鞫問,就專殺朝廷六百石長吏,自知有罪,寫下自劾文書上報長安,天子知道實情,竟然為之罷食,連稱他為忠臣廉吏。不但不加治罪,反而派使者賜璽書黃金以為勉勵,並赦免全部群盜,賜給田產。可見為天子分憂,不可事事拘泥,隻要有助於大漢德化,那是無所不可的。

李遂聽了,這小子果然有張利嘴,他說的這些案例自己的確有些印像,怎麽關鍵時候就不記得呢?看來做官也是這樣,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隻要把案例記得爛熟,再加上靈活使用,碰上運氣好,一定可以升官。可是自己哪有這膽量?隻希望循規蹈矩地做事,能不被璽書譴責,就算萬幸了。既然你是使者,那聽你的就是。

於是李遂說,好吧,既然使君如此說,臣也心服口服。臣剛才隻是擔心他們賊性不改,使君貿然收在帳下使用,萬一對使君有什麽不利,那就麻煩了。

小武道,國相君厚誼,臣謹記在心。為聖天子辦事,隻以辦好為上,哪能畏首畏尾呢。如果日後臣果然因此遭到傷害,那也是自找的。好了,此事就這麽說定。臣在楚國再逗留一日,明日就啟程去廣陵國。臣奉天子詔命,不敢在路上耽擱太久。

楚王道,也好,既然如此,寡人也不敢強留使君,明日一早在彭城南門,為使君餞行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