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出身青樓的她,在這高牆深院中本就如浮萍般無根,即便是將那夜的真實情況全盤托出,也不會有人願意傾聽她的清白,公道二字在這裏似乎永遠尋不到歸宿,等待她的唯有無盡的閑言碎語和鄙夷的眼光。
淩熠辰的目光掠過那跪倒在地的瘦削背影,嘴角勾勒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半遮麵的發絲之下,嫣然的驚慌失措就像烏雲覆蓋的明月,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他手指微曲,眼神轉而投向雪柳,那冷漠的眼神讓人心頭一顫,仿佛在宣告一場即將到來的風暴。
雪柳感受到那雙桃花眼中的隱約讚賞,心中的波瀾起伏不已。
顯然,她認為這個妖媚的女子在院中已經難以立足,於是乘著大少爺病重的機會,向二少爺施展魅惑,意圖借二少爺之手除去嫣然,這樣或許就能讓自己有機會成為下一個留在房中貼身侍奉的幸運兒。
壓製著內心的激動,雪柳連忙回應:“奴婢即刻帶這賤人下去接受應有的懲罰。”
然而,就在她準備行動之際,一隻修長的手指輕輕扣響了窗邊的平安符,清脆的鈴音穿透了整個房間的緊張氣氛。
淩熠辰慵懶地挑了挑眉,眼神中閃過一絲玩味:“慢著,小丫頭,你再把當時我進門那一幕,詳細描述一遍。”
嫣然毫無防備地再次被點名,她緩緩抬起頭,望向淩熠辰,隻見他微闔的眸光中藏著深意,指尖輕輕撫過下唇,似乎在期待著某個答案。
嫣然抿緊雙唇,腦海中閃過那個蜻蜓點水般短暫而微妙的親吻,恍如隔世,她緩緩開口。
“二少爺駕臨時,詢問奴婢為何沒有在大少爺身旁侍奉。奴婢正欲解釋,因這幾日受罰在後院洗衣,不得接近您的居所,雪柳便匆忙催促奴婢返回後院,並自告奮勇為二少爺引路。”
陳述完畢,她低下了頭,目光落在自己手心的舊疤上,心中如鼓擂動。
她的每一句話都是事實,隻是刻意避開了那個充滿旖旎想象的場景,未有提及。
雪柳此刻心中驚慌失措,急於辯白:“奴婢的一切行為都是為了少爺的身體著想,嫣然平日裏舉止妖媚,奴婢擔心,故而擅自決定。奴婢不明白,何錯之有!”
“夠了!”
淩熠辰的聲音冷若寒冰,打斷了雪柳的話語,“難道在我宅中,所有人都認為我是好色之徒不成?若這話傳了出去,恐成京城的一大笑柄。”
雪柳僵立當場,驚恐萬分,剛想張嘴辯解,卻迎上了大少爺冷冽如萬年寒冰的眸光,那審視的眼神像是看穿了她的謊言,厭惡之情毫不掩飾。
“如果我遲遲不醒,這府中豈不是任你擺布!”
話語中透著不容置疑的權威,讓雪柳感到前所未有的壓迫。
“奴婢冤枉啊!”
雪柳的聲音裏充滿了絕望與不甘,但在這冰冷的房間內,她的呼喊似乎已無力回天。
雪柳的額頭重重地磕在地上,聲音裏夾雜著絕望與不甘,淚水混著泥塵,順著臉頰緩緩滴落。
她忽地一個激靈,似乎靈光一閃,猛地轉身,手指顫抖卻堅定地指向嫣然,眼中燃燒著怒火與恨意:“你這狐狸精!賤人!到底用了什麽妖法迷惑,讓兩位少爺都對你如此偏袒!”
她的指控如同鋒利的刀刃,試圖在空氣中割開一道裂痕。
嫣然感到一陣突如其來的茫然,她低垂的眼簾遮住了內心的波動,隻盯著腳下錯綜複雜的地板紋飾,每一條木紋似乎都在訴說著無聲的故事,幫助她避開淩熠辰那複雜而又難以解讀的眼神。
“嫣然,你既然蒙受了不白之冤,你說說看,該怎麽處置她!”
淩予策的突然介入打破了沉默,讓嫣然微微蹙眉。
她沒有急於回答,而是下意識地在人群中搜尋,想要找到這場鬧劇背後的真正推手。
然而,那原本緊鎖在她身上的目光,此刻已悄然隱去,仿佛置身事外,一切紛擾與他再無瓜葛。
嫣然輕輕垂下眼簾,嗓音沉穩而細膩,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依據府中規矩,濫用職權者應杖責三十。至於勾引主子,則需掌摑二十並貶為雜役。但考慮到女子受罰隻能擇其一,故杖責三十並罰做雜役為宜。”
這些規則,她早在踏入這座府邸的第一天,便已深深刻印在心底。
淩予策輕輕點頭,目光裏流露出一絲複雜,追問:“就這樣?她待你如此惡劣,即便方才誤會你該受懲罰,也未曾展現出半點寬容,而你卻為她減輕了懲罰。”
嫣然緩緩吐出一口氣,語調平靜如水:“曾有人教導我說,麵對欺淩應當以牙還牙,令人敬畏。但我母親從小告訴我,不應把不願意承受的事情強加於人,寬恕他人即是寬恕自己,何必要相互折磨。我相信,總有一天,雪柳也會明白這個道理。”
淩熠辰的眼中閃過一抹異樣的光芒,接著是一聲輕笑,隨意地抱拳告別:“既然兄長要清理門戶,小弟就不多打擾了。連日守夜實在疲憊不堪。麻煩兄長隨後讓人把我的新墨狐披風送來,希望兄長身體健康,在不久後的春日宴會上風采依舊。”
言畢,他微微俯身,步伐悠閑地向外行去。
經過嫣然身邊時,他的腳步略作停頓,留下一聲意味深長的輕笑。
而嫣然自始至終,眼瞼低垂,不動聲色,如同深潭中的水,波瀾不驚。
“且慢。”
淩予策的聲音再次響起,“嫣然,去櫃子左側取些東西給二少爺。”
她的腳步一頓,側目望向那個方向,心中充滿了困惑與不解。
“這是上等的金創藥,是我母親專門為我求得的,你拿給他吧。”
嫣然小心翼翼地捧著那珍貴的藥瓶,緩緩走向淩熠辰,屈膝遞上。
淩熠辰微微一側頭,目光從她潔白如玉的手腕上滑過,眼神變得幽深而複雜,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攥著,卻沒有伸手接過的意思:“既然是母親專門為你求的,還是你自己留著吧。”
專門二字重若千斤,透露出一種深沉的孤寂與不舍。
嫣然眉頭微皺,隱約察覺到了一絲異樣,卻不敢輕易抬頭,隻是堅持舉著藥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