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姑娘,你在哪兒?宮裏的嬤嬤已經到了。”
外麵傳來呼喚聲,嫣然對啞姑報以最後一絲微笑,然後匆匆離開了柴房。
啞姑追出門外,卻被院子裏的人用眉頭緊鎖的麵孔阻擋,被強行推了回去。
她的抗爭與呼喊,被那扇沉重的門板隔絕,隻剩下斷斷續續的“不,不,不……”
在空****的院落中回響。
剛才還沉靜如水的人,突然間像是被風暴席卷了心神,身體狂亂地顫抖起來,仿佛疼痛感在他的感知中徹底消失。
那雙平時溫和的眼睛此刻布滿了血絲,手指甲不自覺地摳入手掌的肉中,皮膚被撕扯開,新傷疊加舊疤,血珠順著指縫緩緩滑落,場麵令人不忍直視。
門扉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中終於吱嘎作響地再次打開,啞姑的眼中瞬間迸發出希望的光芒,她不顧一切地向前奔去,口中含糊不清地重複著:“孩子,我的孩子……”
幾個身形壯碩的仆役吃力地抬著一隻碩大的木桶步入屋內,見到啞姑如失控野馬般衝來,他們交換了一個眼色,隨即默契地側身一撞,輕易地將瘦弱的啞姑重新撞回那狹窄、陰暗的柴房之中。
沉重的木門在他們身後合攏,巨大的木桶仿佛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堵住了啞姑所有的出路與希望。
“哼,一個瘋婆子,還想往外跑?”
領頭的仆役冷笑著,一邊說著,一邊漫不經心地卷起袖子,朝地麵啐了一口痰,那不屑的表情如同對待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
“孩子?一個失去理智的瘋子,哪配提什麽孩子。”
他盯著蜷縮在角落裏,眼神中滿是恐懼與絕望的啞姑,嘴角勾起一抹陰冷的笑容,緩緩蹲下身子,以一種玩味的姿態朝啞姑招手,“找孩子,是吧?好好洗個澡,洗幹淨了,我帶你去看滿街的孩子。”
話音剛落,其他仆役仿佛得到了指令,一擁而上,不容啞姑有任何掙紮,粗魯地將她推向那泛著熱氣,蒸騰著詭異氛圍的大木桶。
“喲,這瘋子力氣倒是不小啊。”
一個仆役喘著粗氣,驚歎道。
“安靜點,我們幾個兄弟好心給你洗澡,你應該感謝才是。”
另一個則咧嘴笑道,語氣中充滿了諷刺與無情。
啞姑的目光穿過那些冷漠的麵孔,落在那蒸汽繚繞的木桶上,喉嚨深處發出一陣似哭似訴的嗚咽聲,滿是不甘與絕望。
正當啞姑的悲劇在柴房一角上演時,另一處場景同樣牽動人心。
嫣然,這位經由層層選拔而出的少女,此刻正站在銅鏡之前,被一群丫鬟圍繞,她們看著嫣然從早到晚經曆繁瑣化妝的過程,無不發出驚歎之聲。
昨日分階段的試衣與化妝,今日融匯一爐,仿佛她並非被選中之人,而是天生便帶著仙氣降臨塵世,隻為給這紛擾世間帶來片刻的祥和與美好。
周遭的侍女們皆小心翼翼,呼吸輕柔,生怕一不小心,就會驚擾這份仿佛不屬於凡間的美麗。
嫣然身上的每一件衣物,每一抹妝容,都被精細雕琢,力求盡善盡美。
“這頭飾怎地換了一套?不僅是妝容更加細膩,連那份妖嬈也被收斂了幾分,更添了幾許脫俗之氣。”
一位年長的嬤嬤麵帶喜色,連連點頭,讚不絕口。
“這得感謝慕容家小姐的巧妙構思。”
嫣然輕聲答道,心中卻波瀾起伏。
這次任務的成功與否,關乎她和嬤嬤晚年的安寧,因而每個細節都被賦予了非同尋常的意義。
昨夜,剛回到住處不久,就有慕容家的信使送來鄰國聖女昔年的裝飾樣式圖,這背後還隱藏著一段曆史。
京城中女夷祭祀的習俗,實際上是多年以前效仿鄰國如國的聖女神話。
那時的新皇登基,洪水肆虐,饑荒四起,求助無門,唯有向風調雨順的如國求援。
而如國之所以繁榮,關鍵在於他們供奉的聖女。
為了祈福避禍,女夷之祭由此誕生,雖然如國在前朝聖女去世後,再未找到繼承者,但那些流傳下來的飾品,卻成了今次儀式的重要元素。
提到慕容欣,嫣然的麵色瞬間變得複雜。
外人隻當她是緊張或焦慮,卻不知道她與慕容欣之間還有著一段不為人知的糾葛。
“嬤嬤,夫人那邊派人來說,小姐裝扮完畢後,離府之前需先去前院一趟,有話交代。”
“我已經沒什麽可忙的了,小姐盡管放心前去吧。”
老嬤嬤慈祥地說道,不容置疑。
在嬤嬤的催促下,全副武裝的嫣然踏上了前往前院的路。
路上,仆人們的目光無一不被她吸引,就連腳步聲都因她的出現而變得淩亂。
直至踏入主母的院落,嫣然才發現有一人手中捧著的是一籠鮮活肥美的青魚,京城中鮮有如此規模的魚塘,這等尺寸的魚確實是稀罕之物。
嫣然不禁多看了幾眼,心中暗暗稱奇。
“這是予策送來的,他知道我喜歡吃魚,特意讓人帶著活魚,沿途不斷換水護送回來,所以魚還是這麽新鮮。他說等你晚間遊街歸來,我們要一起享用片魚涮鍋,燕州的魚肉最為滋養,多吃魚,將來我們的孩子出生,定會白白胖胖,惹人憐愛。”
“主母,這是大少爺對您的深情厚意,奴婢怎敢打擾。”
嫣然連忙轉過身行禮,卻在不經意間發現母親已經悠閑地站在蓮花池畔,隨意地揮了揮手,示意其他人退下,唯獨留下一人親密地挽住了她的手臂。
嫣然感覺到慕容欣的目光中帶著一絲戲謔,心中不禁一陣慌亂,幾乎要站立不穩。
幸好身旁的薑嬤嬤時刻留意著她,適時地伸出手扶了她一把。
“哎呀,我的乖孩子,都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了,怎麽還這麽不小心呢。懷孕初期可是最重要的時期,如果不是因為官家的遊街無法避免,就是在竹影園裏我也不會讓你隨意走動的。”
薑嬤嬤關切的話語裏滿是擔憂。
嫣然抬頭,恰好對上慕容欣那意味深長的目光,正若有所思地掠過她的腹部,她隻能勉強對著薑嬤嬤擠出一個微笑,隨後急忙低下了頭,用細若蚊呐的聲音說道:“奴婢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