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二少爺。”
淩熠辰緩緩走到嫣然身旁，拉她起身，視線低垂，望向固執不肯起來的淩予策，聲音平和卻堅定：“大哥，起來吧。今日這一切之後，想來午後便會有襲爵的聖旨抵達淩家，你和母親也就安心了。”
“熠辰，大哥是真心希望由你來承繼爵位的……”
淩熠辰嘴角那淡淡的笑意瞬間消失，顯然無意於對此多做解釋。
這句話，對他而言，重複太多，已失去了意義。
周圍之人，言辭間透露出的既是一種生分，又混雜著某種莫名的親近與熟稔。
這時，一名內侍再次出現，手中捧著的聖旨似乎承載著重若千斤的責任，“近來災禍連連，民間急需安定，淩府二公子熠辰才能卓越，故特此任命其負責此次賑災事宜，並請其攜帶女夷一同前往，引領百姓修行、祈福，以穩定民心。”
“女夷，望你不負孤之所托，妥善撫慰災民。”
隨著內侍宣讀完畢，靜候在一旁，眾人卻一時不知所措。
嫣然四下環顧，終於意識到這聖旨竟是衝著自己而來，連忙慌亂地在衣角擦拭著手心，畢恭畢敬地接過了那份沉甸甸的聖旨。
“女夷大人，請隨我一同核驗賑災物資清單。”
正當她準備隨內侍出門時，眼角的餘光瞥見了地上跪著的淩予策，他嘴角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讓嫣然的腳步微微一頓，恨不得能立刻找個地縫鑽進去以避免這尷尬的場麵。
她心中湧動著萬千疑問，卻找不到合適的詞句來表達……
“去吧，歸來時再細說不遲。”
“大哥這裏由我照看。”
聽到淩熠辰這樣說，嫣然心中的忐忑稍減，將聖旨穩妥地放在他伸出的手上。
畢竟，手持聖旨，肩負重任，不可輕易懈怠。
隨即，她匆忙追上了內侍的腳步，消失在禦書房的門外，隻留下淩熠辰與淩予策對峙在空曠的室內。
望著嫣然漸行漸遠的背影，淩熠辰向淩予策伸出了手，後者沒有拒絕，借助這股力量緩緩站起。
除了衣袍下擺那細微的皺褶，似乎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剛剛還卑微地跪在地上，他依然是京城人口中那個溫文爾雅、風采出眾的公子哥兒。
“真是麵麵俱到，滴水不漏，昨日將她送入宮中，就是為了等待這一刻的聖旨吧？連外出賑災這樣危險的任務也不忘帶上她，熠辰，是你不相信嫣然，還是對自己處理事情的能力不夠自信呢？”
伴隨著一聲冷哼，淩予策的目光從聖旨上移開，滿是無奈與深意：“大哥太過寬厚，我隻怕日子久了，戲假情真，你我都會難以抽身。”
淩熠辰負手站立於庭院之中，背影挺拔，既不顯得過分謙卑，亦不過度傲慢，姿態拿捏得分毫不差。
忽地，他腦海中掠過嫣然身懷六甲的消息，眼神微動，話鋒一轉，躬身行禮，語氣溫和中帶著誠摯：“無論過往種種，我都要感謝大哥對嫣然及其腹中骨肉的庇護。”
他內心深知，若是家族長輩得知這未出生的孩子實乃他的血脈，不僅孩子的未來凶險莫測，連嫣然恐怕也會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盡管淩予策曾使得嫣然對其子的父親身份產生誤會，但淩熠辰對此看得很清楚。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致謝，淩予策泰然自若，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手中玉杖，眼神深邃，嘴角掛著一抹難以捉摸的笑意：“無須客氣，她確有她的趣味，我頗為欣賞，是個極為稱職的伴侶。”
言辭之間，似有意無意地添入幾分耐人尋味的曖昧。
門外，一道身影因這話語猛然僵硬，緊張之情溢於言表。
淩熠辰的眉頭不易察覺地鎖緊，而淩予策悠悠繼續道：“起初我還在疑惑，區區一個曾經出手相救的小女子，怎會讓你念念不忘這麽多年？她除了擁有副傾城之貌，家世卻是低微得不能再低微。直到今日，我才意識到，那丫頭身上確實有著與眾不同之處。”
“聽大哥這一說，看來對我們的過去已了如指掌。”
淩熠辰麵色平靜，對於淩予策對他們過往的了解並未顯露出絲毫驚訝。
他知道，即便是嫣然，也隻是從他口中知曉了片段信息。
嫣然自進入府邸，他並未處處設防，假若淩予策至今尚無法探知一二，那將是淩家的悲哀，也是作為兄長的無能表現。
淩予策緩步移到一旁的紫檀木椅坐下，蒼白麵容掩不住倦容，與之相對，淩熠辰周身散發著青春的朝氣與無窮的活力，仿佛蘊含著無盡的能量。
他的臉色微微暗淡，輕歎道：“我算是明白了，隻是不知嫣然那丫頭是否也能領悟。熠辰啊，無法與心愛之人**心聲，這份苦澀真是一言難盡。”
隨即，他轉頭吩咐道：“女夷姑娘，你先在此稍事休息，讓他們把這些物件搬運出去吧。”
皇宮的倉庫之宏大、豐富，非淩府所能及。
嫣然隨著內侍穿過三重倉庫，僅僅清點了少數幾類救災物資，雙腿便已感到酸軟，呼吸也開始急促。
聽到允許休息的話語，仿若接到特赦令，她毫不遲疑地尋了個空地坐下，手指無意識地按摩著自己酸痛的小腿，同時，目光漫無目的地遊走在眼前這不同尋常的倉庫之中。
之前的倉庫內，要麽堆滿了她叫不出名字的奇珍異寶，要麽陳列著大師親手抄寫的經文，而此處倉庫卻別有一番風味，其中的物品似乎皆承載著曆史的重量，散發出一種沉甸甸的時間感。
這一刻，嫣然不由自主地回憶起與淩熠辰共同避難的那個夜晚，思緒飄向了遠方。
內侍見慣了皇族的威嚴與貴胄的排場，卻意外地發現嫣然毫無嬌縱之氣，即便在疲勞之時也未有絲毫不悅，心中不禁對她生出了幾分好感。
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以為她對某件物品感興趣，便自然而然地介紹起來：“那副鎧甲，是當年謝老侯爺平定叛亂時所穿戴，由天子親自設計並命人打造。老侯爺孤身一人堅守城池三日，最終英勇捐軀，那鎧甲遺落戰場。後來，是由淩府的二老爺找回，並送回宮中，作為紀念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