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觸碰到話語之下潛藏的深意,那不僅僅是服從,更似某種深邃的信任與期許。

所幸,淩熠辰的話語如同雷霆萬鈞,擲地有聲,那些蠢蠢欲動的手,握著寒光閃閃的刀刃,竟無一例外地被主人緩緩收回刀鞘,一場即將爆發的衝突,瞬間消弭於無形。

小七領命帶領三人小隊,邁向最近的一輛馬車,不久便懷抱幾捆粗製的麵餅返回,逐一遞到眾人手中。

那樸素無華的麵餅,在饑腸轆轆的人群中,成了此刻最珍貴的禮物。

望向這久別的食物,人群中展現出各異的表情:有的人迫不及待,近乎貪婪地吞噬著,那是饑餓太久的本能。

而更多的人,他們的眼神中閃爍著溫情,選擇將這來之不易的餅,先遞給身邊更為虛弱的同伴。

咀嚼之間,淚水混雜著餅屑緩緩滑落,每一口都滿含著對生命的感激與堅持。

嫣然目睹此情此景,心緒難平,鼻尖酸楚,仿佛有一股暖流在胸口湧動。

他默默地接過年少小七遞來的麵餅,加入了分發的行列,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在盡力傳遞著溫暖與希望。

餐畢,隨著一聲不甚響亮的號令,隊伍再度踏上征途。

嫣然並未立刻進入馬車,他選擇倚靠在車廂邊緣,目光緊緊鎖住周圍的災民,擔心任何一人掉隊。

那份細致的關懷,仿佛是他內心深處最真實的寫照。

一位麵容滄桑的老者,似乎洞察了他的憂慮,輕聲說道:“女夷大人勿需擔憂,我等從南邊徒步而來,經曆過無數風雨,一粥一飯便足以支撐。除非走到絕境,否則怎會生出這般奢望。”

嫣然心中的疑問,如同盤旋不去的飛鳥,遲遲無法落地:“既然已經到達京城,為何不選擇進城避難呢?”

未曾料想,老者聞言苦笑,眼中泛起了淚光:“你以為我們不想嗎?家中十口,皆因路途艱辛,饑餓與疲憊相繼離世,隻剩下我和年幼的孫子相依為命。並非我們不願,而是城門高聳,鐵壁銅牆,無情地拒絕了我們!”

“我們願意做工,願意乞討,隻為求得一頓飽餐,即便是在城門外苟且,也是甘之如飴。隻是,守城的兵士視我們為不祥之物,害怕我們攜帶的疾病會侵擾京城,硬生生將我們拒之門外,甚至威脅要用武力驅趕。我們早已是風中殘燭,徘徊於京城之外,每一天都行走在絕望的邊緣。直到聽說女夷您街頭賜福,開倉放糧,才仿佛看到了一絲光明。”

“然而,那日我們隻能遙望城牆,聽著城內節日般的歡慶,我們的希望如同那飄渺的樂聲,漸行漸遠,直至徹底破滅。心如死灰,若不是今晚有幸遇到你們,我們已準備好接受死亡的擁抱。”

老者的敘述中,恐懼與悲涼交織,身體微微顫抖,話語間幾度哽咽,那份真實與沉重,讓人心痛難當。

嫣然內心震顫,原本以為遇到的那對母子已是人間至苦,卻不曾想,那僅僅是苦難大海中的一朵浪花。

那些權貴世界的奢華與虛榮,在這片**裸的生存掙紮麵前,顯得如此蒼白而刺目。

正欲開口,試圖用隻言片語慰藉老人的心靈,老者卻忽然彎腰深深一拜,頭顱幾乎觸地,動作之猛,使得一旁的小七迅速出手,以刀鞘輕輕格擋,及時穩住了老者的身體。

“實話實說,我們的這條命,全都是女夷大人您的恩賜。不僅是因為您收留了我們,讓我們得以果腹,更重要的是,您給予了我們無限的希望與活下去的動力。”

“我……我並未做過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

嫣然一時語塞,麵對突如其來的感激,顯得有些無所適從,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那緊閉的馬車廂簾,心底默默期盼淩熠辰能夠出現,打破這略顯尷尬的場麵。

然而,車廂內一片寂靜,仿佛空**無人,淩熠辰的身影隱沒在未知之中,讓人猜不透其心思。

老者咳嗽了幾聲,瘦弱的身體因長期的饑餓而顯得搖搖欲墜,即便是短暫的進食,也是在拚盡全力維持生命,跟隨著車隊緩慢前行。

待氣息稍作平複,老者語氣堅決,執意要將內心的話語傾訴而出:“如果不是親眼見到您,女夷的神像,給了我們一絲生的可能,我們怎敢如此冒失地靠近京城;如果不是因為對您巡遊的期待,這些漫長的黑夜,我們又如何能夠熬過。您,真的是上天派遣來的女夷,賜予我們安寧與希望。”

嫣然被這番真摯的讚美觸動,心中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暖流,心跳如同鼓點,幾乎要掙脫胸膛的束縛。

她輕柔地安慰了老人幾句,轉身輕輕掀開車簾,準備回到馬車內。

映入眼簾的,是淩熠辰正在服用從皇宮禦藥房特供的丹藥,麵色略有異樣,眉頭輕輕皺起,見到嫣然,便輕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二少爺,朝廷為何會選擇女夷,您可知道是為了什麽?”

嫣然的問題,如同飄在空中,等待著解答。

淩熠辰的眉頭漸漸舒展開,卻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反問道:“你又是怎麽看的呢?”

嫣然坐了下來,手支著下巴,麵容略帶疲憊。

她原以為,身為女夷,不過是進行一些儀式,給百姓些許心理慰藉,對於這份看似榮耀實則束縛的使命,她內心並不完全接受,總夢想著逃離這束縛。

“女夷,比我想象的,擁有更大的力量。”

這句話單純且直接,如果落入朝中老練官員的耳中,恐怕隻會被視為無知孩童的囈語。

淩熠辰也不禁被這番天真逗笑,輕笑聲中帶著幾分寬容。

嫣然臉頰染上一抹緋紅,手指不安地交錯搓動,心中猶豫不定:“我雖不明朝廷的深意,但我感覺,這些人需要希望,而我或許可以成為他們的希望。如果能巧妙運用這個身份,說不定真的能救助更多的人。”

她緊張地咽了咽口水,聲音細弱蚊鳴,幾乎是貼耳低語:“我在想,如果再次遇見那些流離失所的人,是否可以將他們也帶在身邊……”

說完,她抬起頭,目光中充滿了期待,渴望能在淩熠辰的眼裏找到讚同的回應。

外麵的世界,苦難如同無底深淵,流民眾多,其數目難以計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