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幼婦孺,各類人等俱全,然而,總覺得哪裏有違常理。

直至此時,一切謎團豁然開朗:在這眾多的難民之中,孩童的數量竟少得可憐。

無論是章州的舞台上下,鄉村的田野間,還是京城的繁華街道,嫣然每日所見皆是孩子們歡騰的身影,他們奔跑嬉戲,洋溢著純真的快樂。

而在這裏,那些本該擁有燦爛笑容的稚嫩麵龐……

唯一的合理解釋,是這些孩童被集中看管,成為了控製章州城下萬眾的一枚枚棋子。

先是刺客縱火焚毀糧草,緊接著她自己被誤認為是救世的神祗,種種奇異事件的背後,章州城究竟掩蓋著怎樣的驚天大局?

嫣然暗自思量,或許她在章州城結識的老友能透露一些線索。

小雅的心沉甸甸的,當她再次轉身,眼前的嫣然已全副武裝成一位“流浪者”,即將踏上未知的旅途。

“你真的要進城嗎?外麵局勢如此動**,況且你還懷有身孕,怎能冒險?”

嫣然挑選了一條樸素的頭巾,輕輕地將秀發包裹起來,仔細審視了一番,確認沒有任何破綻,這才滿意地低下頭,輕柔地撫摸著小腹,眼神中滿是慈愛與溫柔。

這段時間裏,這個細微的動作不經意間成了她的習慣,令人驚奇的是,自從淩熠辰歸來,腹中的小生命似乎特別安靜,未給她帶來任何負擔。

從思緒中抽離,嫣然心意已決:“你若有所顧慮,不願明言,我會另尋他法,查明章州城內的波詭雲譎。皇命不可違,任務失敗代價沉重。既然都是險路,我寧可做個明明白白的幽魂。若我至破曉未歸,你便去找那位叫小七的侍衛,就是今天捉你的那位高大黝黑的勇士。”

未等話說完,小雅猛地拽住了即將離去的嫣然,生死攸關之際,她哪能輕易放手,好像一旦鬆開,嫣然就會如同晨霧般消散無形。

思慮半晌,小雅麵頰漲得通紅,忽然間靈機一動,提起了淩熠辰——早前她見兩人親密無間,心中不免有些揣測,此時正是利用這一點的絕佳時機:“你這樣做,考慮過腹中的孩子嗎?你那所謂的丈夫若知曉,必然會怒不可遏,說不定會休了你。”

原本預計這番話足以讓嫣然遲疑,不料,她卻突然笑出了聲,那笑聲如春風拂過湖麵,她眉眼彎彎,笑意盈盈,良久才斂起笑容,輕聲道:“他並不是我的夫君。再者,就算真是他,對於今日之事,他也會義無反顧。”

事實上,嫣然早有周全的考量。

在進入城市之前,她就預想了多種可能,因此特地與流浪者交換了這兩件衣裙,以防萬一,同時滿懷期待能與淩熠辰同行。

沒想到,這一刻竟來得如此倉促。

她輕拍小雅的手,以示寬慰:“你不必隨我冒險,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會有人苛責於你。等到你兄長痊愈,你們隨時都可以離開這裏,尋找新的生活。”

“我不走。”

小雅的下唇被牙齒緊緊咬住,仿佛這樣能鎖住他所有的堅持和不舍。

他那張平日裏總是帶著笑意的臉龐,此刻卻布滿了掙紮後的決絕。

終於,他深吸一口氣,仿佛每個字都是從心底最深處擠出來的:“你若執意前往,務必謹記我的忠告。倘若有人問起你這些日子的落腳之處,你就隨口說城西隨便哪個小村莊都行,近來一直在幫忙照料那裏的祠堂香火,絕對不可以透露半點你是來自城中的信息。不論遇到何種情況,聽到什麽話語,都要裝作司空見慣,萬萬不能有任何舉動暴露出你的真正身份,更不能輕易讓人窺見你的真容。切莫心存僥幸,試圖進入城中尋找任何人,以免節外生枝。”

說罷,小雅沒有給嫣然任何回應的時間,他的身影迅速轉身,步伐堅定地邁向那座搭著簡易帳篷、守護著他重傷兄長的小營地。

嫣然默默地看著小雅遠去的背影,每一個字如同沉重的石塊,逐一沉入她的心湖。

她知道,這不僅是叮囑,更是對她的深深憂慮與不舍。

借著夜色的掩護,以及周圍嘈雜的人聲,嫣然利用每一次視線的交錯間隙,悄悄離開了營地。

她的身影彎成一道弓,步履匆匆,巧妙地融進了那一片片衣衫襤褸、神色疲憊的難民洪流中。

在城牆一處不易被人發現的角落,她找到了一塊能夠暫時遮風避寒的地方,緩緩蹲下。

靠坐在冷硬的石壁上,她將頭巾拉低,幾乎覆蓋了大半個臉龐,隻露出一雙充滿戒備的眼睛。

她的身體刻意呈現出一種長途跋涉後的虛脫,眼神中閃爍的卻是堅毅不屈。

很快,幾個同樣躲避風寒的難民聚到了附近,他們或是因為新奇,或是出於本能的好奇,時不時向嫣然投來打量的目光。

其中一人,突然瞪大了眼睛,手指微微顫抖地指向嫣然,嘴唇微啟,似乎有千言萬語卡在喉嚨裏,卻終究化為了一聲難以名狀的歎息。

而這一切,都被嫣然不動聲色地收入眼底。

她意識到,在這樣的環境下,任何的異常都會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因此,她選擇了沉默,用一種近乎自然的姿態融入這份陌生與不安中。

嫣然敏銳地捕捉到了範大嬸言辭間未明說的意味,連忙伸手輕輕扯住了她的衣袖,眼神中滿是誠摯與渴求,仿佛溺水之人抓到了最後一根稻草:“嬸子,實不相瞞,我的確是已至絕境,這樣朝不保夕的日子,究竟何時方才是盡頭?昔日家中尚有親朋圍爐夜話,可如今,隻餘我一人在這世間踽踽獨行……若真有其他的生路,哪怕僅一線希望,我亦願意傾盡全力去嚐試。”

麵對範大嬸仍舊維持的沉默,嫣然心中的焦慮如同野草般瘋長,幾乎要將他的理智淹沒……

他身形微微一晃,就要屈膝跪下,那動作中蘊含的脆弱與無奈,仿佛是秋風中搖曳的柳枝,較之傳說中的病西施,更多了幾分惹人憐惜的韻味:“嬸子,若您能助我一臂之力,事成之後,我必有重謝,絕不食言。”

話音未落,淚水已如斷線的珍珠,沿著他蒼白的臉頰滾滾而下,其中既有真摯的懇求,也不乏無奈的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