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她還是人群中的焦點,身著女夷特有的華美服飾,妝容精致,光彩照人,而今雖然換上了樸素的衣裳,刻意淡妝且以麵紗半遮麵龐,仍生怕被人認出真實身份,心中忐忑不安。
然而,片刻的猶豫之後,嫣然猛然揚起了頭,她的雙眸閃爍著異樣的光芒,嘴角勾勒出一抹既嫵媚又不失機智的微笑,“大爺謬讚了,這方圓十裏八村的,喝的是同一口井水,長得相似也是常理之中嘛。”
她的語音裏夾雜著鄉間特有的韻味,柔和而又略帶幾分嬌媚,與她本身溫軟細膩的聲線相融合,就像是春日裏的一縷清風,拂過在場每個人的心田,使得那些大漢們的神色瞬間變得柔和,原先的猜忌與戒備消散無蹤。
他們似乎完全忘記了方才心中的疑惑,更不曾將眼前的女子與那位超凡脫俗、傳說中的女夷聯係在一起,隻覺眼前之人,雖打扮樸素,卻別有一番風情萬種。
“範嫂子,你這是從哪兒淘換來的小妖精?怎麽不早些帶來給我們開開眼呢!”
另一名大漢爽朗地笑道,言語間滿是調侃與欣賞。
“我得先替大爺驗驗這貨色。”
那人油腔滑調地說著,嘴角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就要當眾把手伸向嫣然的領口,探進去檢驗她的真實性。
他的話語裏充滿了對嫣然的輕蔑,仿佛她隻是一件可供買賣的商品。
嫣然心下一沉,猶如落入了冰窖,緊張感瞬間席卷全身。
她本能地想要後退,但雙腳卻像生了根一樣,動彈不得。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雙溫暖有力的手及時拉住了她,那是範嬸子。
範嬸子的動作敏捷,眼神銳利,一拽一帶,輕易地將嫣然護在了自己身邊,巧妙避開了那雙帶著油汙、意圖不軌的大手。
為免領頭之人不滿,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範嬸子臉上擠出了幾分僵硬的笑容,聲音裏卻帶著幾分無奈,討好地說:“哎呀,急啥嘛,反正遲早都是你們大爺的人,咱們這不是已經帶到門口了嗎?”
周圍的看客們心照不宣地交換著眼神,皮笑肉不笑,他們的冷漠與嘲諷,像是一把把無形的刀,一刀刀割在嫣然的心上,讓她五味雜陳,心中既有屈辱也有不甘。
強壓下心頭的波瀾,嫣然暗自告訴自己要保持鎮定。
她表麵上裝出一副懵懂無知的模樣,憨笑著,仿佛真的對周圍的一切渾然不覺。
這種偽裝,既是保護自己的外殼,也是對殘酷現實的一種無聲抗議。
在範嬸子的引領下,一行人總算順利通過了戒備森嚴的城門。
嫣然敏銳地注意到,他們進城前的一個小動作。
從腰間取出一塊小令牌,並低聲說出了某種暗號,門衛這才放行。
她心中暗暗記下了這個細節,每一個信息都可能是將來逃脫的關鍵。
走進城中,嫣然眼前所見令她心生寒意:盡管建築依舊熟悉,但她記憶中那個綠柳依依、春色滿園、生機勃勃的章州城已**然無存。
商鋪的門扉緊閉,塵埃滿地,有的門窗甚至被蜘蛛網占據,一片荒涼破敗之景。
這樣的景象,與她印象中的繁華形成了鮮明對比,如同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行至曾經熙熙攘攘的戲樓前,嫣然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
記憶中的戲樓,夜晚總是掛滿了紅燈籠,光芒照亮半個城,而那對守門的金色石獅更是威武壯觀。
可如今,紅燈籠早已不知所蹤,石獅也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地上兩塊斑駁的印痕,仿佛在無聲訴說著過往的輝煌。
石獅不僅象征著戲樓的尊貴,更是皇帝南巡時觀賞戲曲的紀念,它們的消失,如同這座城市靈魂的一部分被抽離,讓嫣然心中更添一分淒涼。
“愣著幹嘛?快走吧!”
範嬸子的聲音打斷了嫣然的沉思,她連忙收起雜念,加快步伐跟上了隊伍。
她故作輕鬆地說:“我記得上次進城時,這裏還有兩尊氣勢非凡的石獅子,現在不見了,可能我記錯了。”
話音剛落,範嬸子未置一詞,倒是城主府的幾個隨從突然爆發出了低沉的笑聲,那笑聲裏似乎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嫣然疑惑地望向他們,不明白這笑聲背後的含義。
直至踏入城主府的那一刻,謎底才揭曉——那對石獅赫然出現在了府內庭院的中央,如此碩大的物件,在這座豪華的院子裏竟顯得如此和諧,毫不突兀。
這突如其來的發現,讓嫣然心中的疑雲更濃。
沒等嫣然仔細打量,一位姿容秀麗的年輕女子從院中緩步而出,她身著輕盈薄紗,手臂潔白如玉,氣質超凡脫俗。
府內的管事婦人見到來客,立即迎了上來,一番盤問。
她的目光在嫣然身上來回掃視,嘴角勉強扯出一個笑容,那笑容幾乎要將她臉上的皺紋都擠了出來。
嫣然感到一陣不自在,低下頭,眼睛緊盯著自己的腳尖,盡量讓自己顯得更加渺小,不起眼。
不遠處,婦人的聲音隱隱傳來,言辭含糊不清,似是在談論什麽秘密:“真是巧,正好今天有個姑娘不省心,跳了井。正愁沒有合適的代替品呢……晚上那位貴客可是專門為此而來……”
之後的話語,就被周遭的嘈雜聲所掩蓋。
嫣然抬頭,看見範嬸子手裏提著一隻滿滿當當的籃子,裏麵裝著麵粉、大米,甚至還有一隻尚帶血跡的豬腿和一隻活蹦亂跳的母雞。
範嬸子連連感謝,滿臉堆笑。
嫣然心中明鏡似的,知道範嬸子做這些,自然有所圖,但她萬萬沒想到,這一切僅僅是為了換取這些基本的食物。
回想起自己被謝家從煙花之地贖出來時,可是花費了數百兩銀子,那筆錢足以購買數倉糧食,購得數十畝良田,更不用說活豬活雞了。
相比之下,眼前的交易顯得那麽微不足道。
範嬸子感受到了嫣然的目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臉上交織著歉疚與安慰的複雜神情:“妹子,我能幫你的就這麽多了,以後的路,你得自己堅強。無論如何,為了肚子裏的孩子,忍一忍,多掙些吃的,總有熬出頭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