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傳來陣陣嗤笑,他們本以為她會說是出於主子的命令,或者借此機會吐露自己對更好生活的向往,卻未曾料到,她的心願竟然如此質樸無華,隻想安心做個丫鬟。

這種樸實無華的願望在許多人眼中顯得格格不入。

淩予策的嘴角也不自覺地上揚,眼神中閃爍著欣賞與笑意,而他的兄長淩熠辰則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雙目微閉,似是在思考什麽。

他對嫣然內心的那份純真與堅持,了然於胸。

“真是個傻孩子。”

淩熠辰心中默默歎息。

她總是這樣,從不知如何為自己謀劃,隻知遵從他人的安排,勇往直前。

即便如今已身為他人之仆,這份性格竟絲毫未變。

正當場麵陷入一陣微妙的尷尬時,淩熠辰毅然走向前,對著那遮蔽了帝王麵容的金色簾幕深深一揖。

“皇上,請恕罪,這丫鬟初來乍到,對於京城的規矩尚不熟悉,心中並無多慮,是微臣授意她投的簽。”

“咦?你說起淩予策和夫人時讚不絕口,為何偏偏漏掉了這位愛鬧的二公子呢?”

簾後的皇帝似乎並未在意淩熠辰的解釋,反而饒有興趣地直接向嫣然提問。

嫣然驟然被問及,一時之間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原本鎮定自若的神情變得緊張起來。

她的目光避開人群,緊緊握著袖中的手,顯得局促而無助。

這一切,都被淩熠辰看在眼裏,嘴角邊那抹意味深長的微笑逐漸加深。

“哈哈,真是有趣極了!”

皇帝爽朗的笑聲回**在大殿之中,讓人分不清他是笑人還是笑事。

主持抽簽的大臣見狀,忙堆起笑臉,準備迎接接下來的指示。

隨著皇帝的笑聲漸息,簾幕後傳來了沉穩而威嚴的聲音:“繼續。”

大臣聞言,麵露驚詫,旋即恢複了莊重。

他從側旁小心翼翼地捧出一隻古樸精致的多寶盒,向著嫣然招手示意。

“你過來,再抽一次。”

嫣然不明就裏,隻當是要重新選出另一位女夷,全然沒有留意到淩熠辰在看到那寶盒時臉上掠過的微妙表情。

她伸手入盒,不料瞬間被一股奇異的熱浪所燙,驚慌中收回手,一張簽紙卻不慎自袖中滑落。

大臣眼疾手快接住,隻見那簽上赫然寫著二字:“水祭”。

刹那間,整個殿堂陷入了詭異的寂靜,所有人麵麵相覷,空氣中彌漫著難以言喻的緊張氣氛。

嫣然滿心的期待頓時化為烏有,取而代之的是對這二字的疑惑與不解,臉上的笑容漸漸隱去,迷茫的目光轉向了淩熠辰。

“皇上,莫非是……內侍弄錯了什麽……”

淩熠辰向前邁進一步,試圖解釋。

然而,皇帝的聲音再次響起,打斷了他的話語,伴隨著簾幕上鈴鐺的輕響,宣布了決定:“既然是淩家的丫鬟,此事便由你安排吧。三日之後,舉行水祭。”

一旁的太監迅速上前,準備著皇上的離場。

眾賓客連忙起身,恭敬地目送著帝王的背影。

“這不可能……”

慕容欣在聽到那兩個字時,猛然攥緊了手中的絲帕,轉向身旁的淩予策,滿眼的不可置信:“予策哥哥,怎麽會是前朝那危險的祭祀儀式?難道這是你的安排?”

淩予策在早先講述女夷的傳統時,刻意省略了最為關鍵且危險的部分,隻描述了那些華麗且安全的場景。

殊不知,被選為女夷者還需要抽取祭拜天地的具體方式,其中包含二十餘種,從簡單的遊行抄錄祭文,到焚香祈福,而有些儀式,一旦有失,便極有可能危及性命。

水祭,正是其中之一,其凶險程度與祈雨、辟穀並列,曾因前朝公主的不幸而被皇室廢除,為的便是不再讓皇族承受可能的災難。

歲月流轉,人們漸漸淡忘了祭祀背後的陰影,僅留下了美人遊行、花瓣飛舞的美好畫麵。

如果不是嫣然突然被選中,如果仍舊是按照原來的計劃……

慕容欣心底不禁泛起一陣涼意,她試圖從淩予策那總是掛著淺笑的臉上尋找答案,卻隻見他依舊溫文爾雅,麵容皎潔如玉,正如世間流傳的那位風度翩翩的君子形象。

“我一介殘軀,在朝堂之上並無實權,又何來能力幹涉春日宴?大人所言極是,一切都應是天命使然。”

淩予策的話語輕描淡寫,卻讓慕容欣心中更加疑雲密布,轉頭間,總覺得事情並不簡單。

淩予策的眼角輕輕一挑,仿佛不經意間捕捉到了什麽,那是一顆嫣然特意為他剝好的葡萄,半透明的果皮下露出了飽滿的果肉,猶如珍寶般誘人。

他隨手拈起那顆葡萄,緩緩放入唇齒之間,輕輕一咬,鮮紅的汁液如同晨曦中的紅寶石,不偏不倚地染上了他的嘴角,平添了一抹說不出的詭異魅力,仿佛是夜色中最魅惑的妖姬。

那些葡萄,每一粒都是精心篩選的精品,晶瑩剔透,宛如少女初醒時的眼淚。

然而,這表象下的味道卻是另一番天地,酸澀難耐,仿若人生最初的苦楚。

淩予策麵龐依然平靜無波,指尖輕巧地拭去那抹鮮豔,那動作如此自然,就像是一位老練的獵人,冷淡地處理著獵物留下的痕跡。

他聲音低沉,仿佛從幽暗處傳來:“但我確實好奇,熠辰究竟會為那個丫頭走到哪一步。”

官員們逐漸散去,人群也慢慢稀疏,唯獨淩熠辰,他依舊靜靜地站立在那裏,身影顯得格外孤寂。

嫣然緊握著那張神秘的簽紙,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周遭的目光由先前的挑剔逐漸轉變為同情和憐憫。

她聲音輕柔,帶著一絲不確定:“二少爺,水祭,究竟是什麽?”

她的思維飄向了遙遠的猜測,那是一種在水上舉行的儀式嗎?

想到這裏,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輕輕顫抖起來,仿佛是被未知的恐懼所觸碰。

她努力掩飾著因為想到水而本能豎起的寒毛,不讓自己的驚懼泄露分毫。

淩熠辰終於緩緩轉身,目光觸及她時,心中的風暴仿佛找到了宣泄口,麵色變得異常蒼白。

他試圖扯出一個笑容,那笑容卻在形成之前便消散於無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