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人群密集,明日自然有人教導於你。”

話語間,他竟讓她先行離開,這顯然是一種委婉的回避,不願多談這個話題。

嫣然感覺到這一點,手握著簽文,心裏猜測是不是因為自己抽中了不祥之簽而惹得他不悅,一時之間,她竟有些手足無措,最終將簽紙輕輕地放置在桌沿上。

四處尋找不到淩予策的身影,她隻好獨自一人,緩步離開了這個充滿謎團的地方。

“你打算瞞她多久?”

這聲音突如其來,是淩熠辰的大哥,淩予策。

“大哥?”

淩熠辰身體輕輕一顫,閉上了眼睛,像是在壓抑什麽:“何必要讓她現在就開始憂慮重重呢。”

淩予策深深地注視著他,眼神中有著說不出的深意:“你的心思比我還要細膩啊。”

聞言,淩熠辰發出了一個略顯苦澀的笑聲,一直以來以沉穩著稱的他,此刻竟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他揉了揉眉心,試圖掩蓋那份疲憊,語氣平淡,隱藏起所有內心的憂慮:“大人讓我負責此事,自然是希望盡可能減少麻煩。如果她因為害怕而生亂,或是逃跑,豈不是更加糟糕。”

這話聽起來滿不在乎,讓人無法挑剔他的態度。

淩予策則靠著桌子,手中把玩著一根精致的玉杖,姿態閑適,臉上帶著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還是和以前一樣啊,我剛才還以為你在為她擔心呢。”

淩熠辰喉嚨微動,強壓下欲言又止的話,隻是淡淡地說:“她不過是個侍女。我若因私情而連累了淩家,實在是不明智之舉。”

短暫的沉默後,他的語氣中多了幾分真誠和探尋:“說到底,是我太過粗心大意,對於朝廷複興古製的風聲竟然毫無察覺。宮廷裏的紛繁複雜,大哥你總是能應對自如,隻希望皇上早日下旨確定你繼承之日,你有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淩予策的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然的微笑,手指輕輕摩挲著玉杖,眼神閃爍,裏麵藏著一抹不易察覺的諷刺之意,並沒有正麵回答,而是將視線投向不遠處那兩個模糊的身影,隨口笑道:“在這方麵,我們的看法不同,相較於爵位,我更關心的是三天後嫣然是否能夠平安無事。”

那兩個身影沉默許久,等到周圍再無他人,他們才悄然行動,最終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放手。”

小琴的拉扯讓嫣然的手腕一陣疼痛,喉嚨仿佛被烈火炙烤,發聲都似撕裂般的痛苦。

“虧你穿了我的裙子,我這才帶你偷偷觀察,好讓你死個明白。”

直到確認四周安全,小琴才鬆開了手,抱著雙臂質問道:“你聽出了什麽嗎?”

嫣然的心裏像壓著一塊巨石,她強忍著翻滾的情緒,微微點頭。

剛從正廳脫身,她就被拽到了一個隱蔽的角落,恰好能清晰聽到所有的對話。

雖然兩位少爺未曾詳細解釋水祭的詳情,但她已經從他們的對話中感受到了抽簽的偶然性,以及水祭遠遠超乎她想象的複雜程度。

那背後似乎還隱藏著危險與不可預知的因素,一旦處理不當,她可能就會給淩家帶來災難。

更為嚴重的是……

“既然聽明白了,就別辜負了淩大公子的心意。他身體本就虛弱,還為你夜不能寐,你可得把他今晚說的話牢記在心,連爵位都不在意,隻掛念你的安危。”

小琴的話語中帶著幾分醋意,但看到嫣然一臉茫然,連忙轉換了語氣,安慰起來。

最初遵從小姐命令來偷聽淩家二少爺的談話,沒想到會看到嫣然失魂落魄地出來,便想著拉她一起去偷窺取樂,但看著她現在這副模樣,生怕真的嚇壞了她,自己也會有責任。

“說你幸運吧,抽中了女夷之位。說你不幸呢,這樣的喜事卻似乎成了索命符。我警告你,別動逃跑的念頭,不然第一個遭殃的就是大少爺。”

嫣然默默聽著小琴的種種警告,直到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周圍才重新恢複了寧靜。

她在門口停下了腳步,借口要去看望慕容欣,幾天之內不打算回來。

房間裏,疲憊如潮水般洶湧而至。

嫣然甚至沒有力氣去點燃蠟燭,隻是靜靜地坐在桌旁,從袖中取出一隻藏著的小蜜罐,放在桌上。

月光穿透窗欞,照在這一小塊空間裏,蜜罐散發出的甘甜香氣迅速充盈了整個房間。

但那甜美的氣息,一入咽喉,卻化作了苦澀,讓嫣然深刻體會到了生活的另一麵。

她原以為,最擔憂她的會是淩熠辰。

就在這時,門外的燭光閃動,伴隨著輕輕的敲門聲,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然兒,睡了嗎?”

嫣然感到頭部如同被巨石壓頂,沉甸甸的重量讓她試圖掙紮著從迷蒙中清醒,應答那個在她意識邊緣徘徊的聲音。

然而,眼前的景象仿佛被濃霧遮蔽,四肢綿軟無力,她隻能無助地再次癱坐在原地。

門外的人察覺到屋內的異樣,未及敲門便急切地推門而入,一目睹她憔悴的容顏,不禁連連發出驚愕的呼喊:“小然,你怎麽會如此麵色蒼白,如此憔悴不堪!”

那聲音中夾雜著滿滿的關切與焦急。

嫣然竭力想要聚焦視線,分辨麵前那人的輪廓,卻發現眼前之人如同水中倒影般模糊不清。

她吃力地半抬起沉重的眼瞼,眼睫毛因淚水的浸潤而顯得格外濃密,顫巍巍地閃爍了幾下,最終勉力拉開一條細縫,嗓音裏滿是哭意與虛弱:“瀅姐姐,是你嗎,你怎麽來了這裏……”

這一開口,她的聲音沙啞得似乎比喉嚨受傷的黛瀅還要刺耳幾分,透出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與痛楚。

麵對黛瀅連珠炮般的追問,嫣然絕口不提關於女夷的任何事情,隻是無力地搖搖頭,勉強擠出一句,“我隻是累了。”

這般的推搪,讓黛瀅滿是無奈,隻好小心翼翼地攙扶她坐下,隨即轉身倒了一杯清水。

視線不經意間掃過桌上的蜂蜜罐子,她的眼中閃過一絲光亮,動作麻利地舀起幾勺金黃剔透的蜂蜜,輕輕拌入水中,而後一點點地喂給嫣然。

溫潤的蜜水緩緩滑過嫣然的喉嚨,帶來了一絲久違的舒緩與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