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後,青琳眸光黯淡的低下頭去,對啊,還有隱瑤,這麽些年,她已然盡嚐情愛之苦,如今為救得父親姓名,卻也要被情愛所牽絆,不得不感歎天意弄人。
青琳忽而輕笑道:“再帶我去一回那個農莊吧,你帶我去的那個。”
秦夙黯然凝望青琳的眸子,裏邊皆是淺淺笑意,竟找不到絲毫怨恨,這些日子以來,接連的變故源源不斷,然而她的心思卻越來越深,令人捉摸不透。秦夙隻好點點頭道:“好的,那麽讓壁月收拾收拾,我們這就動身。”
青琳忽而抬起頭,驚訝道:“你怎麽知道我給奴兒起了新名字?我可是誰都沒有告訴的。”
秦夙微笑道:“這點小事情,又怎麽能瞞過我,不過壁月也真是十分機靈,懂得討你歡心,便能在我秦家過得安逸舒服,你若覺得她伶俐乖巧,回京的時候,我們便帶著她就是。壁月這名字不錯,聽到後,便讓人想到了故鄉。”
待到秦夙說完時,青琳卻久久不能言語,這幾日,秦夙雖忙於朝政,卻日日在想法設法討她歡心,雖這幾日連生變故,但本是婉弱女子,心髒深處又怎能不感動呢?青琳驀然淚眼婆娑,秦夙見狀,又不知青琳心悸,便隻得慌忙寬慰:“這是怎麽了?怎麽好端端的哭起來了?”說罷,男子笨拙的用錦緞長袖擦拭著青琳臉頰上的淚痕,然而眸中複雜難測的神色又怎能擦拭掉呢?一時間,二人陷入沉默之中,此時,壁月敲門進來,卻見青琳正麵孔含淚,正要退出,秦夙卻擺了擺手,問道:“為夫人準備的東西可準備好了?”
壁月連忙點點頭,接而對秦夙投去一個狡黠的笑容,秦夙會意,遂拉起青琳的手道:“走吧,今日天色還早,我們便在那裏多玩一會兒,等到晚上再回來。”然而,他輕輕掰過女子的肩膀,為她拂去麵上淚珠,鄭重道:“今日自踏出這個門,便不許在想朝中之事,有什麽需要抉擇的,等我們回來再想可好?我不想總看你蹙著眉。”
青琳點點頭,雖然最近遇到的事情很多,但她也不想秦夙為她擔心,之後,秦夙便點了點頭,徑自拉著青琳向帳外走去。
營帳外邊,停留著兩匹雪白的馬駒,馬匹高大,且毛色發亮,一看便是上乘的良種,青琳十分驚喜,她掙脫秦夙的手,小跑過去,輕撫左邊那匹馬兒的鬃毛,馬兒卻也不驚慌,隻低下頭來任青琳撫摸。秦夙一見,笑了笑,邊走過來邊道:“你倒識得這好馬,它叫雪歌,是西域進貢的良種,兩年前我凱旋而歸時,君上便將它賜給了我,這馬性子十分烈,不易馴服,然而卻與我十分投緣,今日看來,它也定是十分喜歡你的。”
青琳的麵頰上流出歡欣笑意道:“那我便不客氣了。”接而幾個矯健的動作便踏上馬背,策馬而去,秦夙看她離去,便也輕笑著搖搖頭,遂踏上另一匹馬背,他俯下身
子,在馬兒耳畔輕聲低語道:“雪影,接下來便看你的了,若你追不上你妹妹,那可便丟臉了哦。”接著,他俯起身子,揮起馬鞭,向青琳離開的方向追去。
雪影似乎聽懂了他的話,跑起來迅猛如風,不一會兒,便追到了青琳,與她並駕齊行。
青琳見他追了上來,也不氣惱,隻讚歎道:“這馬果真是良駒,跑起來四蹄生風,看來你秦府的寶藏,我還沒有完全見識到啊。”
秦夙聽罷,低眉一笑,突然發力,從馬背上彈起身來,隻見他一個跨步,便邁上了青琳的馬背,坐在青琳身後,接而以身軀摟住青琳,同她共同握住韁繩。
青琳驚得睜大了眼睛,然而馬兒卻並未受驚,仍舊急急向前方跑去,待到二人呼吸平穩時,青琳嗔怪的用手肘碰了碰秦夙道:“剛剛也不提前說一聲,真真是嚇死我了。”
秦夙哈哈大笑,卻將青琳摟得愈發的緊,隻是坦然道:“秋寒濃濃,不過是怕你著涼而已。”
她在背後,卻沒有看到懷中女子羞紅的麵龐,這秋意當真能掩蓋彼此的痛楚嗎?
片刻之後,便到了那日來過的農莊,農民收獲之期已過,四處再也沒有熱鬧的景象,一片寂靜之中,唯有**香氣飄遠四方,水流潺潺,青琳兀自走到一片空地之處,便躺在草地上,而後閉上眼睛,麵頰上皆是溫婉笑意。
秦夙看到後,便也走了過去,躺在青琳身邊問道:“在想什麽?”
女子卻未回眸,也未睜開眼睛,隻是慵懶道:“我可曾同你說過,我為何喜歡這裏?”
秦夙一臉茫然,便疑惑得看向身旁的女子,青琳未睜眼,卻似可以看到秦夙神情,接而緩緩道:“因為那天你帶我來這裏,真真是我最開心的日子。”
秦夙未插話,隻等女子繼續說下去,青琳歎了口氣,接著道:“隻有在這青山綠水中,我才可以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做。沒有生死大任等著我去完成,我也不必去犧牲什麽。”
秦夙知她心中愁苦,雖貴為一品忠義夫人,卻受盡瘡痍,心中身上,皆是權利、謀略、愛情、親情、友情帶給她的層層傷口。於是他慢慢握住她的手,果不其然,女子手心中一片冰涼,似剛剛從冰窖中出來。
然而,青琳卻慢慢抽出手,隻將手指放在眼前,忽而睜開眼睛,一雙明目中皆是對這世事的不可置信,她將手背翻了過來,看看手心,又將手心翻了過來,看看手背,隻喃喃道:“我這雙手,這一生殺了許多人,雖然他們都曾是大靖的敵人,然而他們生下來,卻萬萬不是自願成為我沐青琳的敵人的,於是你看,上蒼果真在懲罰我,如今便要我抉擇,是要我的爹爹早走一步,還是要我親手殺了我至親至信的朋友。”
說到這裏,女子竟然禁不住兀自留下眼淚,滴答滴答,滴在草地
之上,浸得草地一片冰涼。
秦夙歎了口氣,他知她心中愁苦,細細算來,她也隻有二十歲,正是女子如花的年紀,卻徒然被卷入王族權位之爭中,如何勸慰,卻也隻是徒勞,秦夙隻好拍拍她的手臂說:“這也不是你我甘願如此的,王家本就如此,你又何必將所有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呢?”
青琳並未作答,隻是忽然似乎想到了什麽,眼神中都是光芒,忽然的,她轉過頭,莞爾道:“我可曾同你說過我同雒丹第一次見麵的場景?”
秦夙搖了搖頭。
女子便轉過頭來,看著碧藍色的天空,講述那年,一個小女孩不知天高地厚,同太子殿下比武的故事,這本是青琳忘記了的,隻是曾經雒丹提起,如今,她卻似記憶複蘇,當年的事情曆曆在目,她講得很慢,也講的很細致,到生動之處,還會伸出手細細比劃,她講了很久,卻沒有看到身旁男人寵溺溫柔,卻隱含嫉妒的目光。
漸漸地,天色慢慢轉暗,秦夙隻得站起身,溫柔地對青琳說:“回去吧,不然一會兒黑得不見五指之時,又得露宿這荒野了。
青琳點點頭,也站起身來,接而彎下腰,去拍拍短衫上的泥土,她開口道,似不經意,又似刻意:“你同大皇子殿下講,我同意將那鳩酒送入雒丹之府,還是煩請他,明日議事堂一議,萬萬不要缺席。”
聽到後,秦夙驚訝地睜大眼睛道:“你怎得忽然就同意了?便不顧和太子殿下的朋友之情了?”
青琳轉過身,拉過雪歌,淡淡道:“既然無法兩全,我總要顧全一邊,父親生我養我,這份養育之恩,我就算挫骨揚灰,也是無法報答的。”她將頭偏向另外一邊,緩緩道:“至於雒丹, 便隻能欠著,來世再報了。”
慢慢踱回大營時,已然夜色如墨,一路人二人都無話,全都心衷有事,便不再多說什麽,以沉默代替,回到大營後,秦夙將青琳送到休寢的帳外後,便借故有事離開。
青琳知道,他必然是去見大皇子了,便苦澀地搖了搖頭,走進帳中。
壁月正靠在暖爐旁打盹,九月夜涼,在北地富庶之家已然生起暖爐,爐子被壁月侍弄的極好,青琳進門的響聲驚動了壁月,壁月便急忙站起身來,揉揉惺忪的睡眼道:“夫人怎麽這個店才回來,壁月服侍您梳洗就寢吧。”
青琳搖搖頭,溫柔到:“看你都困成這個樣子了,還是好好休息吧,我自己來就好。”說罷,青琳便不管不顧,兀自去打水了。女子在原處梳洗的身影倒映在月光下,似一張瑰麗的圖卷。
壁月愣在原處,這麽些年,還是第一次看到青琳這樣的主子的。忽而,她的心中某一處被震**,似想到了什麽,久久難安。
遠處的月光被愛恨吞噬,人生愁苦許多時,真正寬慰人心的,又有幾人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