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悠悠，然而卻令人心痛，似想起了極其美好的事情，她說：“我一生貧賤，最好的那段日子是跟在小姐身邊，那時候我尚不諳人事，卻也知道身為丫鬟，永遠都是這世界最底層的人，然而小姐卻待我如姐妹，本以為這樣一輩子做個丫鬟，便也值了，沒想到還能嫁人，還能嫁得如此好的夫婿，真真是上天待我不薄了。”說到這裏，她轉過身，衝青琳一笑，說：“小姐，我這一輩子最感謝的人就是你，永遠都是。”

後來，他們流放邊關，本以為能相守餘生，哪知她的夫君被抓去，彼時她已經有孕八月，馬上就要臨盆，孩子不能沒有爹爹，可抓她夫君的人告訴她，要她害的那個人竟是昔日恩人，她當然不肯，然而誰知那些人竟狠毒至此，他們押著她到了刑房，讓她親眼看著夫君受盡刑罰，那幾個月裏，她的淚水快要淹沒整個沙漠，她拚命地哀求，然而那些人，仿佛都戴上了寒鐵麵具，絲毫不將她的哀求放在眼中，夫君已然被活活打掉了半條命，也到了她的臨盆之期，在腹痛的前一刻，她還是妥協了，答應幫那些人。在那樣的情景下，她沒有辦法，孩子就要生出來了，可那些人卻獰笑著踩踏著她的腹部，人在麵對生死一瞬時，總是會苟且偷生。她在牢裏生下了屬於他們的孩子，孩子被賊人帶走，坐了小月之後，她便被帶到了京都，那些人叫她吃飯，她便吃飯，那些人叫她怎樣說話，她便怎樣說話，隻有當提起剛剛出生的孩兒時，她的麵上才有幾分光彩，那個時候，她的心就已經死掉了，再也不是當初無憂無慮的小丫頭了，說出這些，隻用了寥寥幾語，在場之人還是瞠目結舌，最後，她忽而笑了，血汙遍布的臉上有了些神氣，她有幾分愧疚，又有幾分羞怯地對秦夙說：“對不起，秦將軍，因為我的一己之私，讓小姐又受傷了，她看了看青琳，她躺在那裏，已然沒有了半分生氣。

秦夙這才反應過來，原來真的是因為別人的

隻言片語，他便誤會了青琳，突然地，他害怕極了，幾步走過來，一把推開挽月，將青琳抱在懷中，大步走了出去。

挽月失神地趴在地上，她動了動身子，而後看了殿外青琳離開的方向，微微一笑，而後努力的挪動著身子，向那個方向，端端正正的磕了個頭，忽而，她從腰中拔出匕首，狠狠刺入腹部，屋中傳來女眷的驚呼聲，沒有想到，這小丫鬟竟是帶著兵器來的，待眾人回過神來，她已然跪倒在地上，然而此時此刻的她，麵目極美，她衝著屋外的天空，哽咽道：“我這一生，都在為主子而活……為……夫君而活，為孩子而活……總算，能為自己做一次決定了……”

窗外飛過陣陣寒鴉，略過北風，略過大雪，略過被血腥、背叛、死亡彌漫的都城，將善惡全部帶走，雪花忽而陣陣落下，終於，能抹白這人間了。

她含著笑容，蜷在地上，像極了初生時的模樣，緩緩閉上眼睛，有雪花順著風吹了進來，落在她的臉頰上，漸漸掩埋她的笑意，封印在這一個寒冬。

沐芷院的氛圍從未像今天這樣緊張，秦夙抱著奄奄一息的青琳衝進來時，院中的丫鬟仆從們便已然吊起了一顆心，此時此刻，太醫已然在房中忙碌了三個時辰，院中的人各個都懸著一顆心。秦夙在院子東南，注視著那一樹梅花，已經許久了，這是沐芷院中唯一的一樹梅花，在這寒冬卻開得格外豔麗，然而紅色的花瓣，卻讓秦夙看著微微刺目，看著這些梅花，仿若就能看到青琳躺在地上，渾身是血的那一刻，那一刻似被世間定格，回**在他的腦海中，久久都不能散去，於是他招了招手，小廝連忙走了過來，他沉聲吩咐：“明日將這梅花砍了，夫人的院子裏，隻留桃花便好。”

小廝連忙應下，忽而，房中傳來巨大的響聲，有人驚呼道：“夫人醒了！醒了！”他連忙三兩步推開房門，走了進去，將將進入房門，巨大的血腥味撲麵而來，他

拂開層層簾幕，溫熱的內閣中，床榻上麵色蒼白如紙的女子，他一眼便看到了。

他急忙推開人群，在床邊，抱住她，環繞著她癟癟的肚皮，他的心痛了一痛，懷中的女子恍若沒有分量，抱在懷中，仿佛一不留神就會失去，耳頸邊便來女子氣若遊絲的聲音：“孩子在哪？是男孩還是女孩？長得像你，還是像我……”

他不回答，也不敢去看她的表情，隻是緊緊地抱住她，青琳見她不回答，便又催促著問道：“我知道剛出生的孩子要太醫好好打理一番的，你放心，我不鬧，也不看，你告訴我，是男孩還是女孩就好，好不好？”

秦夙還是未應答，他的身體漸漸變得僵硬起來，片刻之後，青琳未聽到應答，漸漸開始急躁起來，她使勁地想要推開秦夙，可是因身子太虛弱，怎樣也推不開，忽而，她內心變得緊張起來，她沉了沉心，說道：“先放開我好不好？”

秦夙這才放開，然而她的身子太虛弱，稍一放手，便似要倒了下去，他急忙扶住青琳的身子，然而青琳卻絲毫不管不顧，她急切地看著圍在床邊低著頭的太醫，問道：“他不說，你們來說。是男孩還是女孩？是男孩還是女孩？”

太醫們麵麵相覷，不敢開口，看到他們的反應，青琳變得更加急躁起來，她狠狠地揪著床榻上的錦被，咬牙問道：“再不張嘴的話，處死。”

聽到這，已有幾個年輕太醫嚇得出了冷汗，都看著秦夙，仿若在征求他的意見，秦夙看著青琳的反應，歎了口氣，說道：“說吧，紙裏包不住火，她早晚都會知道的。”

片刻後，最年長的那位太醫跪了下來，身旁的太醫也都紛紛跪了下來，太醫顫著聲，低頭說道：“夫人吉人天相，日後必然還會有孩子的。”

原本興奮地青琳的笑容停滯在臉頰上，她麵色怔怔，似無法理解太醫說的話，隻揚起困惑的小臉道：“你……說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