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千城胤的確是瘋的,看到的都是幻覺。

世界都是昏暗眩暈的血紅。

甚至於,當他聽到了時禦的聲音,親吻時禦本人的時候,看到的都不是一個老頭兒,而是穿著嫁衣的妻子。

可是。

隨著時間的推移。

隨著時禦幫他治療手上的骨折傷,那種極致眩暈顛倒扭曲的幻想,就逐漸散去了。

此刻,他笑得宛如一個不正常的惡鬼,眼神偏執又悲傷。

親眼見證了,幫他包紮傷口的嫁衣妻子,變成了灰袍老頭。

原來是你!

原來你一直都在我身邊!

原來你偽裝成了這幅樣子,處心積慮地騙我,也不認我!

灰衣老頭兒的頸側、臉頰上,還有他撫摸過,殘留的血跡。

他剛才聽到的,被血心蠱啃噬著的心跳,也是眼前這個灰衣老頭兒的。

時禦包紮好了。

站起身來。

千城胤看到了他胸口的血跡,也是自己聽心跳時留下的。

仿佛是一場夢魘。

他還看到了時禦脖子上,殘留著的紫色掐痕,還沒完全消下去。

那是——

千城胤猩紅的瞳孔驟然一震。

心髒如遭重擊。

他的手抑製不住地顫抖,渾身肌肉僵硬,極致的恐懼席卷了全身每一個毛孔,扭曲地窒息感,讓他微微張開嘴,如擱淺脫水的死魚。

——我竟然差一點就親手掐死了他?!

他低頭。

看著自己宛如野獸一般的鬼爪。

濃烈的自責傾覆而來。

他極力壓抑著,可還是很怕,腦子裏不斷回**著當時在藥鋪裏的場景,他一邊惡聲惡氣地罵阿禦,一邊凶狠至極地掐著他的脖子。

為什麽……不阻止我?

你寧可被我掐死,也不肯認我麽?

就那麽討厭我?!

千城胤陷入了黑暗的自我厭棄中,他的右手抖瑟得厲害,為了抑製這種恐慌,他下意識地就抬起右手,咬住了手腕。

手腕上,那個兩個人曾經交換過血液的地方。

精神上的痛楚達到極致的時候。

就必須要用別的方式派遣。

“你又幹什麽?!”

才剛剛鬆了一口氣的時禦,看到千城胤的行為,一顆心立刻又提到了嗓子眼兒。

他一步上前。

死死地扣住了千城胤的右手腕。

看到了那道猙獰的傷疤,又被咬出了血,傷疤像一道暗紅色的蜈蚣,從來沒好過,都結節了。

“別咬了!你真是要氣死我!”

時禦衝著他低吼。

見千城胤還會不鬆嘴。

怒火中燒,抬起手,就給了他一個大耳刮子。

“啪”

巴掌聲,在這黑暗逼仄的山洞中,格外響亮。

千城胤愣住。

臉頰邊上的,被妻子扇了巴掌的地方,火辣辣的。

打的挺用力。

他有些呆滯地抬起頭:“打我……”

聲音沙啞,像是被鋸子鋸過一樣,有丁點兒的委屈。

“打的就是你!”

時禦冷著臉,眼神裏滿是怒火,十分粗暴地把千城胤的右手,從他嘴裏拽出來,“你這種神經病,我剛給你的手包紮好,你又繼續糟踐,以後,誰樂意伺候你誰去伺候!”

千城胤一下子慌了。

阿禦嫌棄他是個神經病?

他好像的確挺不正常的。

還不肯伺候他、照顧他了……

千城胤把手移開之後,再也不敢咬了:“我……我會控製的,你別不要我。”

時禦氣頭上。

煩他煩得要死。

把他湊過來的腦袋,給扒拉開。

重新低下頭,從乾坤袋中,取出藥瓶子,給千城胤手腕上那道已經瘢痕嚴重的潰爛傷口,上藥、包紮。

嘴裏罵罵咧咧,包紮的動作,卻是小心翼翼的。

千城胤低垂著頭。

凝望著妻子。

心中浮起一絲甜蜜:阿禦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阿禦就是心疼我了。

阿禦舍不得我……所以才在我犯病的時候,冒著會暴露的風險,來幫我治療。

怎麽能,這麽可愛?!

千城胤的呼吸,瞬間重了起來。

阿禦肯定還以為,自己是在病著。

如果自己忽然和他相認,他一定會嚇跑的,縛靈鎖已經斷了,他轉身就跑,自己再暴力鎮壓,把他按在地上拖回來,他一定會恨透了自己……

不行!

還不如暫時裝病。

阿禦就會多心疼自己。

千城胤麵兒上一副神經兮兮的模樣,心裏瘋狂地算計著、計劃著,如何一點一點把眼前這人,用情絲所化的天羅地網,給纏住,封死他每一條退路!再一口一口吃掉!

包紮好了之後。

千城胤取出了道具——毯子。

鋪在地上。

拉了拉時禦的袖子:“阿禦,睡覺了。”

第一晚。

自己首次出現幻覺,精神分裂出一個妻子的時候,好像就用過這個毯子。

這樣,會不會更有可信度一些?

“你自己睡。”

時禦一個頭兩個大,直接把千城胤推到了那方毯子上。

皺著眉頭。

自己走到了山石壁邊上,一個舒服的角落,坐下了,累的閉上了眼睛。

千城胤不死心。

小心翼翼地湊了過去。

在妻子身邊坐下。

時禦是背靠著光滑的山壁,頭微微後仰著的。

千城胤這個側邊的角度,更能清晰地看到脖子上,那一道紫色的掐痕,青色的指印。

他不知道阿禦是怎麽把皮膚也給弄得蒼老的。

但縱然皮膚都老化了,失去了彈性,鬆弛的很,依然能夠把掐痕看得那麽清晰,可想而知,有多疼。

“對不起——”

千城胤的聲音,悶悶的。

時禦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他已經要累死了,不樂意再陪這個瘋子折騰。

千城胤見他壓根不搭理自己,便自動理解為,阿禦不原諒自己。

他張開雙臂。

直接把背靠著牆壁小憩的妻子,給整個抱了起來。

抱到了地上剛剛鋪好的方毯子上去。

時禦:“……”

千城胤還把妻子彎曲的腿,給舒展開來,胳膊也放在身邊,給他擺出一個看上去很舒服的睡覺姿勢來。

時禦又想抽他了。

當自己是玩具?

亦或者是可以隨意擺弄的傀儡?

時禦剛想掙紮。

千城胤就在他身後躺下,用胳膊,死死地勒住了他的窄腰,帶著潮氣的話,在他耳邊響起,溫柔,又陰惻惻的:“阿禦別動,不然為夫會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