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城胤眼神渙散。
逆著黑暗山洞裏,那令人暈眩的鍾乳石的微光。
看向懷中。
山洞是血色的,岩壁是血色的,懷中的阿禦,皮膚白皙,原本一直在掙紮,這一刻,卻好像是崩壞了一般,眼耳口鼻都在流血。
然後,在他的懷裏,化為一灘血水,刷啦一下,不見了。
血腥的世界,出現了裂痕。
千城胤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他無限渴求的,阿禦的少年音。
“你再這樣不聽話,我就不理你了。”
聲音好遙遠。
他努力追溯著聲音來源處,在血腥地世界裏跨越了千山萬水,拚盡一切,徒手撕裂了血色的天空。
終於,看到了外麵的世界。
“不!阿禦不能不理我!”
千城胤神經質地喃喃著,他頭腦一片昏沉,眸子越發猩紅,身體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壞掉了。
他用力地搖了搖頭,伸出手,揉了揉眼睛。
“千城胤?”
又聽到了。
是那個已經銘刻到了靈魂深處的聲音。
千城胤抬起頭,所見之處,依然一片血紅,模糊間,看到了一個老頭兒的影子,老頭麵容蒼老,長著一張他討厭的臉。
又是一陣頭暈目眩。
老頭兒七竅流血,坍塌了。
血色,重新凝聚出了一個人的模樣——時禦穿著大婚那晚的紅色嫁衣,皮膚冷白,眉目深邃,濃顏絕美,唇色殷紅,急迫地呼喚著他。
千城胤笑了。
他激動地渾身顫抖,夢魘一般地往時禦的方向走去。
伸出滿是血的,已經斷了兩根指骨的手,捧住了妻子的臉,癲狂道,“你是真的麽?”
他已經快要分不清了。
為了確認真偽。
“哢嚓”
千城胤毫不猶豫地把一根手指,給擰斷了,耷拉著扭曲在一側,滴著血。
讓原本就傷痕累累的手,越發雪上加霜。
“會疼……”
他微微側著頭,唇角勾著一抹輕笑,“是真的。”
時禦徹底受不了了:“你是自殘上癮麽?怎麽又把大拇指給拗斷了?!”
怎麽能有這麽狠的人?
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拗斷大拇指的那一聲響,聽得他心髒都攣縮了,難受極了……
“阿禦,擔心我嘛?”
千城胤仿佛感覺不到疼似的,用那滿是血,滿是傷,都畸形了的手,去輕輕拉妻子的袖子。
就像以前,在王府裏的時候一樣。
時禦沒好氣地白他一眼:“少自作多情了,瘋子。”
千城胤有點兒委屈,可他還是笑著的。
不喜歡我沒關係。
瘋子也罷,神經病也罷,隻要你在我身邊就好。
他委屈巴巴地湊上去,把另一隻滿是血的手,抬起來,撫上了時禦的側臉,一點兒一點兒的靠近,想要親吻日思夜想的人。
時禦卻後退一步。
頭往另一側偏,躲開。
他現在是個老頭子的模樣啊!
為什麽這個瘋癲的胤王殿下,還能毫無心理壓力地親下來?他自己都接受不了!
“親一下,就一下……”
千城胤不顧手上的傷,死死地捉著時禦的手腕,宛如野獸的腳爪一樣,把他往自己這邊死命地拉,急的眼角都泛出了一抹紅。
時禦看著他那手。
一滴一滴的血。
把自己的灰袍袖子,都給染得血紅,“鬆開。”
“為什麽?我哪裏惹你生氣了?”
恍惚之間。
千城胤看到了時禦鮮紅的嫁衣外麵,還有繩索捆著,“是哪個混蛋綁著你的?我殺了他!”
表情一瞬間就猙獰了起來,陰鷙恐怖。
他一抬手。
暴戾一扯。
縛靈鎖的法器,就被他徹底崩斷,成了好幾截兒,掉落在地上。
時禦:“……”
你自己幹的啊!
都不知道怎麽說你!
千城胤絲毫不掩飾自己畸形扭曲的占有欲,以及那暗黑病態的濃稠愛意,他就這麽,吻了上去。
覆上了妻子的唇。
他已經離不開阿禦了,他注定要和阿禦永遠糾纏在一起。如這個吻一樣,窒息且扭曲。
與其說是親吻,更像是噬咬。
這一吻,持續了一刻鍾之久,時禦的唇都被他給咬破了,他像個嗜血的末路狂徒,又把那些血,一滴不落的吞了下去。
千城胤徹底迷醉了,眼前依然是一片血紅。
他依戀地抵著妻子的額頭,嗓音近乎嘶啞,聲帶都在顫抖,“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他那滿是血,骨折受傷的手。
沿著時禦的臉頰滑下,血跡經過臉頰,留在了時禦的頸側大動脈上,千城胤微微勾唇,“在跳,是真的。”
緊接著。
他瘋魔一樣地低下頭。
把耳朵,貼在了時禦的心髒口處:“這裏,也在跳,噗通噗通的。”
頓了下。
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麽,猛然抬頭,猩紅色的眸子裏滿是心疼和自責:“對不起,我聽見血心蠱啃食你的心髒了,是不是很疼?”
時禦搖了下頭:“不疼。”
“你騙我!”
千城胤摟住了他的腰,聲音幹澀又嘶啞,猩紅的眸子裏,竟然流出了血淚來,“咯吱咯吱地,咬著你的心髒,怎麽可能不疼?我不要你為我引蠱!我隻要你不要走!”
時禦無奈。
被勒得,快要一口氣上不來,窒息了。
“你鬆手,我給你的手上藥。”
“我不……”
“鬆手!”
“昂。”
那種扭曲的窒息感,總算緩和了些。
時禦讓千城胤坐下。
取出了金瘡藥、溫骨散,用竹片做了個小夾板。
“哢嚓”
先把千城胤骨折扭曲的手指骨頭,擰回去,複個位,然後用銀針,
幫他把傷口裏的碎石,尖刺,都給挑掉。最後,才是撒上藥粉,用繃帶,小心翼翼地纏繞上。
骨折的部位,就用竹片,多加上一層竹板固定。
整個過程,也沒用麻藥。
時禦身上沒帶。
千城胤也不喊疼,隻是用一種近乎癡迷的眼神,微微側著頭,盯著妻子看。
看著看著,他就激動了起來。
周圍血紅的世界,急速倒退。窺見真實。
千城胤長睫下垂,遮住了猩紅的眼,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唇角咧開一個陰森可怖的微笑,露出了森白的牙齒,身體不正常地顫抖著。
對著埋頭幫他處理傷口的時禦,嘴唇無聲地動了動:抓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