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差那幾碗冰凍羊奶酪麽?”玉菡瞪了眼即將下去辦差的綠蕉,綠蕉不敢妄動,回頭去看茵茵,茵茵便問:“那四姐姐到底要什麽呢?”

“要什麽?要你的婢子給林媽媽道歉,且要當著廚下那一眾人的麵。”

“可是我的婢子並沒有做錯什麽,我們不道歉。”

“你!”玉菡倏地站起來,怒目盯著茵茵,“好哇你,我知道你也要學她們來踩我了,我知道,你自個兒照照鏡子,你的身份也配麽,你不過是外室的女兒,沒有祖母高抬貴手,你且進不了家門呢,還正真當自己是正經小姐呢!不僅是你,還有你那些奴婢,狗仗人勢,也不張大眼睛看看誰才是內院的正經主子……”越說越遠,越說越不堪,連一旁來要公道的林媽媽也害怕她口無遮攔把事情鬧大,不住勸她消氣。

茵茵聽著倒心平氣和,因她發覺玉菡似乎不是在說她,說到後頭她簡直在控訴伯爵府所有人,說她們怠慢她,欺負她,看她娘失了勢便個個都不把她放在眼裏,說這府裏從主子到奴才都是勢利眼,拜高踩低。好像全天下都是混蛋,隻她一個好人受欺負似的。

茵茵不能苟同,反駁道:“這府裏人人拜高踩低難道四姐姐今兒才知道?原先你在高位時,人家拜你,如今你在低位了,人家自然就踩你,你不能在高位時受用著人家的奉承,一失了勢,便罵人拜高踩低罷?況且我的奴婢去廚下要東西,她先去的自然先給她,並沒有不合規矩的地方,是姐姐手下奴婢做事不合規矩,先前姨娘管家,沒人敢說姐姐,如今都顯出來了,姐姐應當約束奴婢,也約束自己,才能少惹麻煩。”

“什麽時候輪到你來教訓我了!”玉菡氣急敗壞,直衝到茵茵麵前,恨不能用自己比茵茵高了半個頭的身子把她撞倒。

茵茵絲毫不懼,望著她的眼睛,“我說這些話是為了姐姐好,並不是要和姐姐頂嘴。”

接著各自的丫鬟便來拉各自的主子,勸各自的主子。

玉菡猶未罵夠,高聲道:“哼!我知道你們,你們就是看我娘如今病了,所以都來頂我的嘴,教訓我,可我哥哥還在呢,等他考了狀元,將來這府裏人人還不都要仰仗他!”

“你說的哥哥是哪個哥哥?”茵茵故意問。

玉菡推開拉著她的紅櫻和林媽媽,將自己的玫瑰衫子拉拉平整,“自然是懷章哥哥!”

“懷章哥哥?我瞧不一定呢,這侯府又不是隻有懷章哥哥一個人,不還有懷文哥哥和懷民哥哥麽?聽說九思哥哥和懷章哥哥共命,九思哥哥好,懷章哥哥才能好,可你不知道九思哥哥都叫懷文哥哥欺負了麽?我看將來懷章哥哥也不是懷文哥哥的對手。”

這一點玉菡還是有自信的,懷文懷民再如何,也不能越過懷章的次序去,她昂著頭道:“你滿嘴胡唚,我哥哥才不能叫他們欺負了去呢!”

“那九思哥哥也是姨娘的兒子,怎麽就叫懷文哥哥欺負了去呢?你不知道懷文哥哥派人去九思哥哥的綢緞莊鬧事,給他的生意使絆子麽?”

“九哥跟懷章哥哥能一樣嗎?他又不是——”話未說完便叫林媽媽捂住了嘴。

在府裏誰若是明麵上說九思不是自家人,老太太和陸潤生都不依,因此林媽媽才大膽捂住玉菡的嘴,以防她亂說。

大概想到自己討不了什麽好,林媽媽冷聲向茵茵道:“六小姐,叨擾了,奴婢這就帶小姐回去,今日的事隻當姐妹們玩鬧,可別鬧到老太太和夫人麵前去,如此於誰也沒有好處。”

茵茵看著這個當初揚言要把自己趕出府的媽媽,也冷冷一笑,“自然,我總是讓著姐姐的。”

林媽媽這才放開玉菡,玉菡怒目瞪著林媽媽,“媽媽你做什麽?”

林媽媽隻好陪著笑道:“小姐,咱們回去再說。”

“我還沒吵完呢!”

“紅櫻,聽琴,把小姐帶回去。”

“等會兒,喂——”

玉菡被幾個貼身丫鬟“架”出去了,方才還喧鬧無比的秋爽齋突然靜了下來,茵茵隱約聽見外頭傳來幾聲蟬鳴,已經是盛夏了麽?

她感覺自己打了一場仗,頭昏腦脹,疲憊不堪,不由頓在烏木雕花大扶手椅上,她用帕子拭了拭額上的汗,蘭香立刻命人送碗綠豆湯來。

茵茵靜了會兒,問蘭香,“有冰沒有,太熱了!”

蘭香接過綠蕉送來的綠豆湯,遞給茵茵,“還沒到用冰的時候呢,小姐是才剛同四小姐爭論,說得口幹舌燥,熱壞了,您喝下這碗綠豆湯,奴婢給您打打扇子便涼快了。”

茵茵依言接過綠豆湯,一口一口慢慢地喝,蘭香走到窗前,用小木棍把支摘窗支開,立即有風鼓進來,隨即她又去梢間的屜子裏尋了把芭蕉扇來為茵茵打扇,果然一會兒便不熱了。

外頭看熱鬧的仆婦丫鬟們也各自散了,躲進抱廈內嘰嘰咕咕,她們說府裏真是變天了,四小姐也大不如原來,才會為這點兒小事鬧到秋爽齋,想來府中人人盛傳的邱姨娘重病也不是假的,便一病不起也不是沒可能。

劉大娘從聽見四小姐進院門直到她離開,都沒敢出自己屋子,她怕極了,如今隻要聽見“四小姐”這三個字,便從骨頭芯子裏發起抖來,大熱的天兒如墜冰窖,然而沒人留心到她,沒人知道她經曆過什麽。

另一邊,玉菡的火氣卻再多的綠豆湯和涼風也消不下去。

去年她還是千寵萬愛的千金大小姐,底下人對她隻有奉承的,今年才過去幾個月,她便跌落塵泥了。

母親管家權被奪,如今臥病在床,老太太對她態度比原先冷淡,二房嬸嬸見了她竟跟沒瞧見一樣,隻同玉菁說話,連底下人都敢不聽她的了,廚下那群勢利眼,當初如何奉承她,如今便如何不把她交代的事放在心上,更處處的白眼,時時的議論。

這巨大落差把她壓得喘不過氣,她憋屈得沒處發泄,所以今日尋著個由頭去秋爽齋大鬧一陣,卻連這也給頂回來了,若放在原先,她早上房揭瓦了,如今卻隻能委屈地回到紅豆館,撲倒在床,嚎啕大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