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午後,茵茵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裏曬日頭,給蘭花澆水。

秋分和劉大娘兩個在簷下給鸚鵡洗澡,那鸚哥兒不肯洗,翅膀撲棱撲棱的,叫道:“別動,別動,乖乖兒的。”這都是平日眾人要抓它洗澡時說的,它全記住了。

聽那鸚哥兒如此說,大家都掌不住笑起來,過去看它洗澡。

茵茵也笑了,說:“這鸚哥兒真好玩兒,還教過它什麽話沒有。”

綠蕉一麵逗那綠鸚鵡一麵笑道:“它還會叫小姐呢,”一語未了,果然那鸚哥兒叫道:“小姐,小姐!”

哈哈哈——

眾人大笑不止。

這時,綠屏從外匆匆進了來,她才剛去府裏的繡坊領了些金銀細線,順帶帶回來一封信。

“角門處張媽叫奴婢帶給小姐的,”她把粉箋遞給茵茵。

茵茵接過,拆開來,隻見裏頭還有一份燙金大紅請帖,她立刻傾倒出來,將請帖展開看了,是柳從心和她那王副指揮的婚帖,於九月十六,二人將結兩姓之好,邀茵茵前往。另外還附了封信,解釋她為何沒來給茵茵慶賀生辰。原來這三個多月來,柳從心都被她哥哥嫂嫂關在家裏繡嫁衣。女孩兒的嫁衣須得自己親手縫製,才算誠心,而柳從心針線上不能,因此隻能邊學邊繡,她在信中說自個兒“快把兩隻手都紮破了,幸而人一輩子就成一次婚!”

茵茵不禁想到當日去柳家參觀她家庫房,那裏頭是各色見也沒見過的武器,想到柳從心那雙拿武器的手,要去撚針繡花,她便忍不住想笑。

一旁蘭香見了那大紅喜帖,又見茵茵忍笑,便問:“是柳家姑娘要成親了不是?”

茵茵歡喜地說是。

“那小姐可要為她好好慶賀慶賀了。”

茵茵不由咦了聲,望向蘭香,“你不是說她不懂規矩會帶壞我,生怕我同從心玩在一起麽?”

蘭香肅道:“那是奴婢替小姐著想,柳家姑娘鬼點子太多,每回來總沒好事,不過自從林媽媽那件事後,奴婢看小姐就總是怏怏不樂,想著小姐同柳姑娘在一處時最高興最開懷,也就不禁著小姐了,況且她自個兒的婚宴上,她總不能做什麽出格的罷?”

茵茵笑道:“她那性子,可真不一定呢!”說著,將喜帖並信箋拿回了自己房裏。

……

九月份雨水多,月初下了十來日的雨,到月中天兒才慢慢轉晴了,十六這一日,晴得最好,早飯過後茵茵便悄悄坐了轎,前往柳家赴宴。

柳宅今日大門洞開,門前貼喜字,掛喜聯,換上大紅喜字的燈籠,車馬盈門,賓客不絕,幸而有兩隊人高馬大的護衛在門前維持秩序。

茵茵不像別個,由父母長輩領著去,她獨自一人,因此很有些拘束,忙忙具了拜貼,便低頭隨門內匆匆往宴客廳去了。

西邊宴客廳內,一眾的女眷嘰嘰喳喳,沸反盈天,但這些人中並無人認得茵茵,茵茵也不認得她們。

茵茵消失在人群裏,孤孤單單,這裏走走,那裏逛逛,心想怎麽去內院見新娘子呢,這裏並沒有丫鬟認得她,知道她是柳從心的朋友,因此也不知找誰領自己去。

正漫無目的走著,隻聽見傍邊幾個婦人在談論趙伯真再娶的事,茵茵看過去,正望見對麵人群中一個熟悉的竹青色身影,她脫口而出:“三姐姐?”

玉菁也正無聊,聽見熟悉的喊聲,回頭,見是茵茵,立刻歡喜地迎上來……

她穿過人海,上來便拉著茵茵的手,“我就知道你會來,方才我也在尋你呢!”

“這裏不好說話,咱們出去走走?”

“也可。”

於是,姐妹兩個相攜著出門,往人少的地方去了,她們邊走邊說,好像玉菁出了門子,兩人的感情反而更深厚了。

“自從歸寧那日後,就沒再見過姐姐,我那裏借的幾本書都看完了,後來沒趣得很,隻好日日在院子裏同丫鬟們玩投壺,”茵茵抱怨道。

玉菁挽著茵茵的胳膊,親切道:“我那新桐齋還有幾個丫鬟看守,都是原先我用慣的,臨走前我便同她們說了,我的屋子不許旁人進去,隻六妹妹你例外,你要什麽書,盡管去拿,隻記得替我放回去就是了。”

茵茵連連道謝。

接著,兩姐妹各自問了各自好,玉菁又問府裏可好,茵茵說一切都好,而後問她:“在那裏住得慣麽?姐夫一家待你好麽?”

玉菁少有的紅了臉,“自是好的。”

茵茵看玉菁兩頰生暈,臉色紅潤,體態也較原先婀娜,心道女子嫁了人果然脫胎換骨。原先玉菁是怎樣清冷的一個人,絕無半點小女兒態,這才不到兩個月,眉眼還是那個眉眼,身姿體態,氣韻精神便全然不同了。

“我看姐姐這樣,便放心了,回頭告訴太太,太太也一定放心,”茵茵道。

玉菁這時卻歎了口氣,“倒也不是沒有不如意的事。”

“哦?”

接著玉菁便將她的處境向茵茵說了,原來她從府裏帶了好些丫鬟婆子過去,如今貼身伺候他們夫婦的都是從伯爵府帶去的,她婆母覺著用女家的人不妥,便想著再買幾個丫鬟,玉菁卻隻用得慣自己的人,因此有些分歧。

茵茵也不知當如何,便不說話,隻是聽著。

玉菁又自顧自道:“母親和老太太較勁了這麽些年,便是因兩人都互不相讓,我不能再步她的後塵,我想著,這不是什麽大事,退一步也沒甚不好,你覺著呢?”

茵茵道:“姐姐願意讓著婆母,想必姐姐的婆母也會懂得姐姐的用心。”

玉菁拍拍茵茵的手背,心滿意足地微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