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芸入座,其餘眾人都一一來與他見禮。

其實幾個女孩兒原先都與他見過的,玉芙和玉芝頭回見他便為他的風流人品風流和煊赫家世傾倒,記得當日二人使盡渾身解數在他麵前表現,可惜他視而不見,如今兩人見他,多少有些尷尬,匆匆一禮後便歸坐了。

玉菡與他見禮時是以林家兒媳的身份,因此人前行動也盡量保持端穩持重。

茵茵向他見禮時,把頭埋得低低的,好教他看不見自己的臉,可偏偏他把那無骨花燈遞了上來,說:“這花燈與六妹妹甚配,就送給六妹妹罷!”

茵茵連忙退了兩步,“使不得。”

老太太卻道:“既給你,你便收著罷!”

茵茵心下納罕,老太太是最重規矩的,外男送的東西怎麽叫她收下呢?

正忖著,老太太更問出了石破天驚的一句話:“六姐兒想不想隨盛家小郎去看花燈?”

茵茵簡直以為自己聽錯了,未出閣的姑娘隨外男出門看燈,這要叫外人知道了,還以為她是什麽不規矩不檢點的姑娘,往後要說親隻怕都難。

因此茵茵再想去口裏也隻能婉拒,“這樣晚了,人又多,孫女還是不去亂逛的好。”

盛芸道:“這怕什麽,我那裏護送的人多得是,比你們這裏排場還大呢!絕不讓六妹妹教人衝撞,回頭樂完了,再把六妹妹完個兒地送回來!”

不及茵茵說話,老太太便先替她答應了,“那就有勞你了。”

於是茵茵被趕鴨子上架,不得不硬著頭皮跟隨盛芸走出人群,蘭香隨侍在後,還有一個媽媽跟著,眾人一同往他停在街邊的馬車走去。

玉芝遠遠望著,心中很是羨慕,前幾個月她本也有一個看好的人,可因家中接二連三的事,婚事被耽擱下來了,而茵茵這樣一個外室生的,如今就要飛上枝頭,還是老太太親自撮合,兩廂一對比,心中不甘。

玉芙和玉菡雖也有羨慕,但更多的是疑惑,不明白老太太這樣安排的意思。

那邊廂,茵茵見盛芸請自己上他的馬車,心中大驚,這麽多雙眼睛看著,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兒與外男同乘一輛馬車,似乎不妥。

於是她道:“我不想坐馬車,在馬車上什麽也看不到,還是步行的好。”

盛芸笑道:“我正有此意,不過外頭人多,當心衝散了,你緊跟著我。”

茵茵說好。

其實要衝散也不容易,因盛芸除兩個隨侍的小廝外,還帶了七八個身形矯健的男子,看著不似尋常護院,倒像是上過戰場的,正跟在後頭護著他們。

茵茵不說話,盛芸便主動開口:“先前幾次拜訪,都不見六妹妹,聽說是因身子不便,如今大好了麽?”

“大好了,其實沒什麽大礙,就是有些咳嗽。”

“咳嗽?那不是什麽大事,回頭我遣個大夫去給你瞧瞧,那大夫專治哮喘和癆疾。”

“倒也不必,我就是著涼了,並沒有哮喘。”

盛芸連忙拱手,“是我唐突了。”

茵茵見他如此,不自覺低下了頭,少女這一低頭的嬌羞,直把盛芸看得呆了,他禁不住拿眼睛打量茵茵,隻見她頭上挽一高高的望仙髻,前以琵琶琴白玉梳篦壓著,兩鬢貼同色鬢鈿,耳環也用的羊脂白玉滴珠,身上是一件月牙白團花窄袖中襖,衣襟處用白狐毛鑲邊,外頭披的也是白狐披風,真真天地間至純至真的素白堆出來的可人兒。

盛芸心道不怪自己對她難以忘懷,實在美到人心縫兒裏。

當初知道茵茵是外室生的女兒,他便決心不再招惹她,可後來他幹娘受陸家老太太的托要替他二人說合,他當即便又心動了。

他幹娘便是武安侯夫人。

陸老太太與武安侯夫人的大兒有救命之恩,加上武安侯夫人當初在暖寒會上與茵茵見過,對茵茵的美貌印象頗深,因愛她美麗,還曾特地把她拉到身邊說話,賞她果子吃,因此很樂意促成這一對。

隻是盛芸平生最恨外室,連她母親在內,因此他告訴武安侯夫人,“陸家六姐兒是生得標誌,可她那樣的出身,我母親不一定喜歡她。”

“可惜是個庶女,若是嫡女便又好辦些,”那時武安侯夫人感歎。

盛芸這才知道武安侯夫人並不知茵茵的真實身世,於是便將茵茵是外室所生一事告訴了武安侯夫人。

武安侯夫人大驚,再想到之前的種種不對之處,突然什麽都不明白了,她連忙向盛芸致歉,說陸老夫人坑了她,她不該撮合他們,如此是辱沒了他。

盛芸卻道:“納為妾倒無礙,隻是怕她不肯。”

於是武安侯夫人便將這話帶給了陸老夫人,本以為陸老夫人會不高興,不想她忖了一會兒,竟說:“我這六姐兒是個好的,隻是她母親出身不高,這是不可更改的事,盛家那樣高的門第,我家這孩子給他家做妾……也不算辱沒。”

此言一出,不僅武安侯夫人驚了,之後聽說的盛芸也驚了,但很快他便又欣喜若狂,白撿的便宜哪有不撿的道理?

於是兩方說定,各自預備,才有了今日的上元節同行。

卻說茵茵沒聽見盛芸說話,這才抬眼看,便見他的眼眸比傍邊鋪子上賣的花燈還亮,真如夜裏升起的兩個太陽,正灼灼盯著自己。

茵茵登時紅了臉,連忙不動聲色地挪開兩步,道:“天晚了,我要回去了。”

盛芸回神,笑道:“不忙不忙,還這麽早回去做什麽,咱們再去秦淮河邊逛逛,今兒那裏一定熱鬧!

“秦淮河邊?使不得使不得,我不能去那裏的。”

“怎麽不能?你去過那兒?”

茵茵想到上回自己和柳從心女扮男裝遊秦淮的情形,想到秦淮十八樓,更推辭道:“我沒去過,可我若晚回去,老太太一定要生氣的,公子還是現在送我回去罷!”

“那有什麽,我還敢把六妹妹怎麽樣不成,”盛芸笑道。

如此這般推拒了三四次,到底禁不住盛芸的一再邀請,茵茵跟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