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法國之後,這一切就遠離了羅薩莉亞。
她狼狽的從熱血的賽場上逃離,轉眼間,兩個月過去了。
西班牙的夏天一直很熱,明晃晃的陽光將地麵刺得耀眼,泛出一陣蒙蒙的熱氣。
公寓裏,房間的空調不知疲倦的放出絲絲冷風,將整個方形的空間與外界隔離成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羅薩莉亞半坐在書桌上,臉斜斜地貼住冰涼的玻璃窗,用眼角冷冷的瞥著樓下。
一輛出租車停在家門口,走出來的少年要比她年長幾歲,一頭亂糟糟的黑發,是都伯。
這是最後一個了吧,羅薩莉亞掰著指頭數了數。自己回到西班牙之後,同伴們也很快跟著一起回來,用各種方式安慰或者批評她,給她洗腦。
不過,她的心已經無法挽回。
為了拉琪爾而重返幻焰世界,本來就是一個錯誤。
時間能夠教會人很多東西,羅薩莉亞深信這一點。隨著時光的流逝,她越來越意識到自己兒時是多麽愚蠢,居然把時間都浪費在王後計劃上。
五年前,這個計劃被關閉之後,大家都分道揚鑣,各奔東西。離開聖地的那一刻,是羅薩莉亞心裏默認的最重要的裏程碑。
後來,隨著年齡的慢慢增長,思想的漸漸成熟,回頭再看過去,羅薩莉亞隻想不屑的冷笑。原來脫離了這件事,她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嚐試各種娛樂,可以有更多的精力去學習,可以交到更多不同類型的朋友,休息日可以毫無顧忌的跳舞。
她也不用再整天想著如何讓自己變得更強,提高自己在焰後候選人中的排名。
她感到,自己融入了普通人的世界。
王後計劃是在她還幼稚的時候曾經束縛她的東西,而現在,她終於自由了。而那時與她並肩作戰的人,也都自由了。
可讓她慍怒的是,除了她,別人始終執迷不悟。
明明有了更多的時間和空間,明明是擺脫了沉重的枷鎖,可他們依然在緬懷過去那段無聊的時光不肯忘記,一有機會便開始回憶和懷念。每當這時,羅薩莉亞就想站起來指著他們破口大罵,好好洗一下那些糊塗的腦子。
可她每一次都忍住了,因為她不想讓同伴們難過。
特別是吉勒。
這個與她關係如同親人的少年,一直羨慕著她曾經是焰後的候選人,一直用瞻仰的目光追隨著她。
誠然,吉勒在羅薩莉亞的眼裏也是一樣的糊塗,但有一種感情超越了羅薩莉亞所有的不滿、嘲諷、嗤笑,那就是她與吉勒數年如一日的互相依賴和照顧。
吉勒沒有父母,常年寄住在羅薩莉亞的家裏。而羅薩利亞的親人經常不在國內,因此當她忙於練舞的時候,吉勒就一聲不吭的承擔了所有的事務。
在羅薩莉亞準備幫忙,甚至剛想到要幫忙的時候,吉勒便把一切完美的打理好了,不讓羅薩莉亞辛苦半分。父母不在的時候,羅薩莉亞不但沒有吃過任何苦、受過任何累,反而得到了比過去更多的嗬護。
吉勒把一切都攬在自己身上,盡到了比親人更多責任。
這點讓羅薩莉亞在時時心疼之餘,也感動不已。
所以羅薩莉亞不再強求什麽,慢慢習慣了每天回家的時候,麵對著永遠冰冷的客廳和每一個寂靜的房間,麵對著這並不寒冷卻讓她顫抖的家。
她也習慣了與吉勒見麵的內容隻包括膚淺的交談,再也沒有嬉笑打鬧,因為吉勒沒有時間。
而深夜被噩夢驚醒時,她首先想到的是打開燈,抱緊柔軟的枕頭,默默的思念著遠方的親人。
吉勒太累了,羅薩莉亞所能做的就是不為他添任何麻煩,讓他能夠全心全意的去做自己的事情。無論羅薩莉亞對過去多麽排斥,對過去的朋友如何厭惡,一旦與吉勒的奉獻相比較,都是那樣的卑微。
所以,當羅薩莉亞燒盡那本記載著五年前她在聖地的日記的時候,麵對麥斯梅斯有些幽怨和遺憾的眼神和略帶責怪的語氣,隻是以淡漠的反應帶過,並沒有爭辯什麽。
她怕自己說得太多,麥斯梅斯會告訴吉勒,讓吉勒不高興。
而當朋友們來到她家談論起過去的時候,羅薩莉亞也隻是一語不發的走開,不去理睬。留下喜歡回憶的人們自己去回憶,這樣不過分吧?
羅薩莉亞從來沒有對誰說過自己為什麽會變,把真正的想法全部埋在心裏。
大概包括吉勒在內的所有人,都以為自己長大後成了個忘恩負義的冷酷的女孩吧?
以為就以為好了,隻要不惹出麻煩就行。
不讓吉勒難堪就行。
“羅薩莉亞,都伯他非常忙。這次好不容易從意大利回國,抽出時間來看你,你的態度可千萬不要太冷淡。”走進客廳前,吉勒細心囑咐。
羅薩莉亞眯起眼彎了彎嘴角:“雖然我沒興趣跟他們說話,不過,沒有哪次他們問我問題我不回答的吧?”
吉勒無力的一笑:“那就好。”
羅薩莉亞走進客廳,吉勒分明看到她背影中的不情願。
他們……嗎?
對於羅薩莉亞對過去和過去的朋友持如此反對的態度,吉勒一直都不明白原因,他甚至不記得這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他整天忙得像個陀螺,等某一天終於能停下來喘口氣時,發現羅薩莉亞已經不再天真爛漫。
她原本天空般清澈的雙眸裏滲進了沉甸甸的東西,笑容依然燦爛,卻感受不到快樂。她的言談間再也沒有了兒時的誇張和毫無顧忌,而是在親情和禮貌之間謹慎地拿捏著分寸。
而最可怕的是,她居然開始惡狠狠地排斥過去最好的朋友。一些過去叫起來如此快樂的名字,如今全部被羅薩莉亞用“他們”和“那些人”替代。大家偶爾聚一次,她冷淡的態度令誰都不敢也不願意和她多說話。
這是為什麽?什麽時候開始的?
吉勒很想和羅薩莉亞談談,但他真的沒有時間,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羅薩莉亞一點一點遠離大家,自己卻無能為力。
生活的負擔,終於還是讓他忽視了重要的事情。
聽到腳步聲,站在沙發邊欣賞牆上裝飾畫的都伯回過頭來,看見慢慢走過來的黑發少女,他微微的笑了笑。
可能是真的很久沒見,也可能是兩個月的留學生活給了都伯更多的生活閱曆,羅薩莉亞總覺得都伯比其他人要成熟許多。他的麵容依然冷峻,柔順的黑發從額角散落到臉頰,深邃的碧色瞳孔含著似乎能看透一切的冷靜。
麵對客人,羅薩莉亞尷尬地左右搖晃著身子,硬擠出一絲笑容,然後不自在的轉身靠向隨後走來的吉勒。
“羅薩莉亞真沒禮貌,都不叫人。”吉勒對都伯抱歉的笑笑。
“沒事,都是老朋友了。兩個月沒見,你們都變了不少啊。”都伯淡淡地回話,言語中並沒有闊別兩個月後所應該生成的激動、感慨或是其他什麽強烈的感情。
這反而讓羅薩莉亞有些驚訝。
如同往常一樣,她脫離了談話,自顧自走到一旁看起書來,在感到疲憊的時候抬頭悄悄看看那位客人。
都伯一直麵帶微笑的聽著吉勒的話語,時不時插上一兩句,既沒有麥斯梅斯那種長籲短歎的口氣,也沒有吉勒略帶憂鬱的溫柔。羅薩莉亞仔細辨別著他低溫的外表和優雅的舉止下,摻雜著的傲氣和威嚴,有一種在無形之中力挽狂瀾的強者感覺。
這樣的感覺,使吉勒在都伯的麵前居然像個幼稚的孩子。
羅薩莉亞幾乎可以想象,這樣一個人走在大街上,會有多少人為他駐足。
哼,如果不是因為在四國邀請賽上大放光芒,你怎麽會得到留學的機會?現在又怎麽會那麽帥?
羅薩莉亞在心裏冷笑。
她輕微的冷笑表情,正好被都伯看在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