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度過了多年居無定所的生活之後,都伯最終選擇了留學來充實自己。在羅薩莉亞離開法國之後,他一個人遠赴大洋彼岸,以自由之身開始了新的旅程。

在離開朋友的日日夜夜,他隻能通過信件與過去的好友保持聯係,從熟悉的字體中得知大家的變化。麥斯梅斯體內流動的最終還是商人之血,選擇了繼承家業作為自己的目標;吉勒繼續留在羅薩莉亞的家族裏,在各方麵都無可挑剔。

至於自己,最愛的依然是學術研究,他的一生恐怕就要在研究室裏安靜而孤單的度過了。

大家雖然走上了不同的路,過去的勇敢、堅強、正直的品質卻一點也沒有改變。這份無價的禮物伴隨著他們一起,分散去了各個領域。

除了羅薩莉亞。

同過去一樣,最令人擔心的依然是她。不同的是,五年前要費心解決的是她永遠也耗不完的旺盛精力,擔心著她隨時隨地捅出的簍子;而五年後,淘氣和頑皮一去不返,而羅薩莉亞,也漸漸與大家陌生起來。

她的安靜、冷淡、沉默,讓人無法捉摸她內心的真正想法。偶爾閃過的一絲笑容,也帶著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挑釁,仿佛在宣告什麽隻有她才明白的事情。

麥斯梅斯的信裏,關於羅薩莉亞的內容,翻來覆去就隻有這樣。她隻看得見這個昔日的好友日益美麗的外表和捉摸不透的舉止,完全不知道在她背後,羅薩莉亞究竟是什麽模樣。

麥斯梅斯曾經說過,她能看得出吉勒談到羅薩莉亞的時候,臉上無奈擔心的神情。因此,她也不想刻意提起來增添吉勒的煩惱。

不過,即使他們知道羅薩莉亞變化的本質,也未必有勇氣站起來指出,幫她一起解決吧?有時過於強烈的愛,會減弱人的勇氣,增添太多的顧忌。

至於從吉勒的信件中,字裏行間經常流露出羅薩莉亞另一麵的訊息。他畢竟與羅薩莉亞住在同一屋簷下,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羅薩莉亞並不是這樣。

吉勒也沒有多說什麽,都伯隻知道羅薩莉亞的的確確是吉勒不能缺少的人。她擁有自己獨特的直覺和與生俱來的一點小聰明,能找出別人不易察覺的東西,達到自己的目的。而這,是做事光明磊落踏踏實實的吉勒所做不到的。

與羅薩莉亞相處已經得多留一個心眼了,可吉勒本人並沒有覺察到。

每當想起這一點,都伯就感到無限的惆悵。

不過,如果他不是以信件方式與大家聯絡,也就不會知道這一切了。

在與吉勒的言談中,都伯一直注意著羅薩莉亞的反應,企圖將她的舉止與集中所有信息所勾勒出的那個“羅薩莉亞”重疊在一起。

雖然羅薩莉亞的言行舉止非常冷淡,但並沒有什麽太過分的地方,衣著打扮也很恰當,看來並沒有沾染上什麽壞習慣。外表的變化是本質變化的征兆,羅薩莉亞從外表看來依然有股幹淨的學生氣,那至少,她還沒有成為一個壞孩子。

“都伯,你真是不夠意思。”吉勒用略帶責怪的語氣道。

“嗯?怎麽突然那樣說?”

“你現在已經出人頭地了,信裏卻一點不提起。”

“我哪裏有出人頭地呀?”都伯笑道。

“還裝蒜?我聽別人說起,才知道你在網絡上兼職做攝影師,就是為模特拍照給時尚雜誌做封麵的那種。我們沒看過國外的雜誌所以不知道,可你居然也不說。”

“是艾蓮娜告訴你的吧?”

“是啊,那天看到她,我們都嚇了一跳。沒想到她居然做了你的模特,而且變得更漂亮了。”

“如果不是湊巧遇上了她,我也不會有這麽好的運氣。不過,我對於出人頭地的標準是即使自己什麽都不說別人也知道,既然你們不知道,我也就不提了。”

“你也太謙虛了,那既然你都成了名人,也該有女朋友了吧?”吉勒打趣。

“有啊,倒也不是工作上認識的,而且也不經常在一起。下次有機會的話,介紹你們認識。”

“好呀,像你這樣整天和美女打交道的人,眼光一定很高吧?”

“哪裏,漂亮的人大多可都沒什麽好脾氣呀!”

兩個人說著,都笑了起來。

一旁的羅薩莉亞皺緊眉頭,他們的對話又讓她想起了不愉快的事。

撫摩相機的纖細手指,與人難以置信的合作態度,帶著審視眼光的綠眸,隻屬於自己的步調。

整潔卻不寒冷的房間,不離手的清水。

還有那個永遠透不進一絲光線的狹小空間裏,那些閃著奇異光芒的**,流動的波紋,沉睡在水底畫麵模糊的四方紙片,掛在牆上的晶瑩成品,相片上美得瞠目幾乎要把人吸進去的風景。

純淨的黑暗中,飄**在耳邊朦朧的聲音,既慍怒又憂傷的臉龐,以及被推倒在牆壁上時,後背傳來的鈍痛…………

幾個月前與他短短的兩次會麵,讓羅薩莉亞一直想忘也忘不了,煩躁無比卻又無法明白問題的症結到底在哪裏。麵對所有五年前的敵或友,從來沒有第二個人令她如此惱怒和痛苦。

羅薩莉亞狠狠地拍上書,把它甩在一旁。

“羅薩莉亞,”都伯突然轉向她,言語中依然沒有什麽太大的起伏,“剛才說到攝影師的時候,你一直在往這裏看,是不是很感興趣?”

--怎麽可能?我狠死攝影師了!

羅薩莉亞在心裏想著,同時硬擠出隨意的語氣和冷淡的笑容:“不是啦,我一開始以為你是跟女朋友一起住的,沒想到居然不是。”

“那既然不是,你想去玩一陣子嗎?去意大利。”

“啊?”都伯忽然這樣邀請,羅薩莉亞一下子愣住了。

“可以啊,”吉勒先開口回應了,“過幾天我要去實習,經常要值班,正擔心沒人照顧她呢!”

“吉勒,我自己一個人也可以照顧自己啊!”羅薩莉亞抗議。

“偶爾出去旅遊一回,不是也很好麽?大不了機票錢我出好了。”都伯又道。

羅薩莉亞低頭不說話了,雖然沒有去的理由,不過也沒有不去的理由吧?再說看著這個有點冷淡的家夥,似乎心情也不是很差。

都伯知道自己的邀請沒有被拒絕,或者說,這才是他這次回國的最主要的目的。

他曾經想過自己是不是多慮了,是不是沒有必要多管閑事。直到剛才看見羅薩莉亞聽到他們說話時的反應,他才確信,真的需要做點什麽了。

羅薩莉亞說的是假話,全都是。她看他們,是因為她想起了某些事情,她沒有辦法擺脫的事,涉及到另外一個人的事,那個人也同樣無法擺脫的事。

就某些方麵來說,都伯並不喜歡目前的兼職,雖然這個與專業無關的職業非常適合他。

這個機會,給了他富足的生活和更多的經驗,但也令他過早的接觸了帶著各類麵具的偽善之人,不得不運用自己的智慧去識別,與他們周旋,保護自己。

這樣的生活,有時令他感到很疲憊。

不過,這樣的生活也給了他一雙清澈的眼睛,讓他能夠輕易的看穿一切謊言,辨別真偽,這是他最引以為傲的一點--比以前更能看透一個人的內心。

如果不是工作逼迫造就的成果,他根本不可能從些微的蛛絲馬跡中猜出整件事情的大致輪廓。也不會明白,羅薩莉亞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她想要的東西,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漸漸變淡,隻會更加刻骨銘心。隻是她以為,隻要不去碰就會沒事。

這真是大錯特錯了。

也許都伯從此以後,在羅薩莉亞的心中會成為一個大惡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