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薩莉亞躲在牆角,偷偷看著拉琪爾走向樓梯離開房子後,才回到房門口,看著冰冷的門。

地麵上有些微小的血跡,是剛才推倒他的時候,撞到什麽東西了嗎?哪裏受傷了?

她隻想著不要再和那些執迷不悟的人在一起,卻從未料到自己的想法會傷到別人。

無論熟悉或者陌生,敵或是友。

這是第一次,她告訴別人自己的想法。也是第一次,自己的想法對別人造成了傷害,而且傷的那麽重。

她第一次後悔了自己的衝動,為什麽就不能理智的把話講出來呢?拉琪爾受的傷嚴重嗎?很疼嗎?他會不會再也不想見到自己?

羅薩莉亞無力的靠在冰冷的水泥牆壁上,慢慢滑下,雙手環住膝蓋,深深埋下頭。

拉琪爾說,要回憶的不僅是過去,還有過去帶來的力量。

可是王後計劃,到底給她帶來了什麽力量?

空曠的走廊裏,白積燈發出冷冷的熒光,照亮了羅薩莉亞蜷縮的身體。細小的抽泣聲在走廊裏回**著,被風吹散到每一個角落。

不知過了多久,當羅薩莉亞滿臉淚痕的抬起頭來時,拉琪爾已經站在她的身側了。

他的表情依然平靜而冷淡,完全看不出剛才爭吵的痕跡。

羅薩莉亞抹了抹淚水,擠出一絲笑容:“真對不起,我沒有帶鑰匙。”

拉琪爾的臉上閃過稍縱即逝的表情變化,隨即露出一絲幾乎看不見的微笑:“我也沒有帶啊。”

白積燈依然閃爍著冷冰冰的光,照亮了並排坐在門邊的兩個身影。

覺得傷口剛才已經在外麵沾上了灰塵,拉琪爾想用最原始的方式試著消毒。可惜傷到的位置並非,他自己的舌頭可以輕易觸到。

“你自己弄不太方便吧,”羅薩莉亞小聲道,“我來好了。”

拉琪爾一聲不吭,沉默的看著羅薩莉亞低下頭。柔軟的雙唇碰觸到他的手臂,自己挽救著自己弄出的傷。

舌頭與皮膚接觸到的地方,傳來陣陣針紮一般的疼痛,拉琪爾索性轉過臉不去看:“沒有多餘的鑰匙了,現在又是晚上,找不到鎖匠。我已經打電話,叫都伯明天回來。”

羅薩莉亞心裏一驚,怯生生的問:“你怎麽跟他說的?”

“我說等他回來再解釋,反正像他那麽聰明的人,自己一看就全明白了。”拉琪爾閉著眼睛靠在牆上。

羅薩莉亞隻覺得背上像長了芒刺一般,臉頰發燙。

一個客人居然跟主人大吵大鬧,還把主人弄傷了,這像什麽話?

“你不用道歉。”拉琪爾又道。

“為……為什麽……我……”

“每個人總有每個人的想法,我已經明白了你的意思。我不覺得你的想法有任何違背常理的地方,我們的矛盾也就不存在了。”

羅薩莉亞無話可說。

“你今年的生日,是不是收到很多禮物?”拉琪爾開口問,“我記得就在不久之前。”

“禮物總是有的,可是我總也不知道我想要什麽,”羅薩莉亞笑笑,“拉琪爾的生日也快到了吧?”

“嗯,後天。”

“有什麽特別想要的東西嗎?”

“我想要的東西已經有了,超級貴的。”

“是什麽是什麽?”羅薩莉亞湊了上來,她很想知道,這個一臉淡漠的人有什麽特殊的喜好。

“吉爾德相機。”拉琪爾看了她一眼。

“相機我隻聽說過柯達,賓得什麽的,從來沒聽說過這個。”

“這是一台可以變幅的相機,它可以移軸俯仰,鏡頭從35mm到720mm都能用,非常全麵。同一卷膠卷隻要你需要,可以在6×6、6×9、6×12、6×14、6×17之間任意變幅。可以橫向、縱向移軸,並具有俯仰功能,利用沙姆定律來控製景深,這對風景攝影是十分重要的,還可以在攝影中途任意拆下後背用毛玻璃對焦,這對其它寬幅相機是不可能的。它可以使用幾乎所有施耐德鏡頭,並可以拍立體。它的磁鐵技術運用得非常巧妙,毛玻璃取景器輕輕貼近機身,就立即被磁鐵吸附到位,非常簡便可靠。這麽大的片幅,它並沒用後背的插板設計,而是機頂有兩個小把手,左右一合並,就可取下後背,隨時調焦聚取景。當確定拍攝片幅時,隻要把這兩個拔杆拔到6×9或6×17相應的位置,就是你的拍攝片幅了…………”說到這裏,拉琪爾突然意識到羅薩莉亞對攝影完全是個門外漢,馬上收住了口。

“聽這種東西一定很枯燥很無趣吧。”他笑笑。

“沒有啊!”羅薩莉亞搖了一下頭,“一想到那些漂亮的風景照是用那樣的相機拍出來的,我就什麽都想知道了。”

“那我還可以告訴你,這台相機是我和都伯合夥買的。”

“也合夥用嗎?那你們的感情可真好。”

“履行責任而已,純屬因為我們住在一起。”

“為什麽這麽說?難道你們的關係並不融洽?”

“我和誰的關係都不會融洽,別人在我身上的付出,是得不到任何回報的。”

“付出又不總是為了得到回報。”

“短時間之內誰都可以這樣說,可是一年呢?十年呢?二十年呢?你能接受一個永遠把你當陌生人看的沒有心的人嗎?”

羅薩莉亞低頭笑了笑:“要是回到五年前,可能我很快就會不理睬這樣的人了。不過現在,我相信總會有希望吧,而且,你總有東西可以回報給別人的。”

拉琪爾又笑,這次的笑容裏,少了一絲冷淡。

“過些天,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他說。

“拍照嗎?”

“可能吧。”

--羅薩莉亞,你該去那裏看看,去看看那個跟你一樣充滿希望的地方,給人帶來幸福的地方。

拉琪爾在心裏想。

如果一個人一直都有幸福的事可以回憶,那他就有勇氣對抗一切。

可惜我沒有尋找幸福的資格,即使你堅持說永遠都有希望。

真的很想跟你說說那裏,可是我現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燈光在漸漸暗下去,頭好沉。

我覺得好累,非常非常的累。

--吉勒,那天我和拉琪爾去了一個很美的地方,坐火車去的,坐了很久很久。

我都記不得我們去的究竟是哪裏,隻知道搖晃的火車很悠閑很舒服,還有快要到達目的地的時候,窗外的景色。

明明我們在路上花費了很長時間,到那裏時天色卻依然很亮。那是一片金燦燦的向日葵田,麥子一般的金色。風吹起來的時候,向日葵就來回搖擺,遠遠看去就像一層層金色的波浪,被碧藍的天空輕巧的覆蓋著。

看著這麽美的景色,我忽然很感動,感動的想流淚。

能夠看見這麽美的地方,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情。

記得爸爸曾經說過:“人要經常接觸美麗的東西,這樣他才能夠始終保持一顆充滿愛和感動的心。”現在我終於能夠明白爸爸的意思了,那片向日葵在我的心中,種下了一棵溫暖的種子,每當想起它,我就會覺得很快樂。

下次有機會,我們一起去這樣的地方郊遊吧,叫上大家。

好嗎?

明亮朦朧的向日葵田……

很溫暖。

羅薩莉亞拚命想看清眼前的美景,無奈腦中卻回響著一陣陣金屬碰撞的堅硬聲音。

視野中,花朵的輪廓越來越模糊,漸漸被單調暗淡的顏色所替代。

是公寓走廊的水門汀地板,一片死寂的暗灰色,原來那片美麗的世外桃源隻是一場夢。

等等,夢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一夜席地而坐的睡眠,讓羅薩莉亞的腦袋昏昏沉沉的,有點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她抹了抹唇邊漏出的口水,迷迷糊糊的抬起頭,看見都伯正推開門。剛才的聲音,就是他在開門吧?

而拉琪爾,正一語不發的站在他身邊,一臉漠然,就像一尊雕塑。

昨天晚上他說了什麽?帶自己去什麽地方?他真的說過嗎?不是做夢嗎?

那時的拉琪爾,似乎和現在拉琪爾的樣子重疊不起來。

坐了一會兒,羅薩莉亞感到頭腦清醒了。她一邊揉著眼一邊站起來,覺得眼前有些模糊,連忙扶住了牆站定。

“你醒了?快進來吧,在外麵睡了一夜不好受吧?”都伯冰冷入骨的聲音傳進羅薩莉亞的耳朵裏,她瞬時渾身一緊,眼前也一下子清晰起來。

都伯一定很生氣吧?弄成這樣……

她遲疑著進屋,昨晚的狼籍依然猙獰的保持著原樣。破碎餐具上的血跡已經幹了,變成暗紅色,附著在雪白晶瑩的瓷器表麵上,醒目的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