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孤寂難耐的時候,會想起很多事。羅薩莉亞直到今天,才有機會重新回憶過去她與拉琪爾的一點一滴。

當他們還在聖地的時候,每一次的相遇,羅薩莉亞都能感受到拉琪爾身上無處不在的邪氣,以及對一切的憎惡、鄙視、向權威和規矩的挑戰。那種帶著惡意的囂張,喝退了所有想要接近他的人,硬生生的把自己圍在隻有他一個人的圈子裏,故意惹來憎恨。

羅薩莉亞在同別人一起憎恨的同時其實是難過的,在她眼裏,沒有不能解決的困難,沒有交不到的朋友,沒有幫助不了的人,可是她卻幫不了拉琪爾。

這一方麵是因為害怕,她是怕拉琪爾的,怕被全身布滿尖刺的拉琪爾傷害。

另一方麵,是因為她那時還不懂事,看不透拉琪爾尖利外表之下傷痕累累的心。他的一些事情,是很久以後才斷斷續續聽人說的。

那些孤獨,以及不幸。

羅薩莉亞心底一直都留有一絲遺憾,五年前她沒有能夠幫助拉琪爾,與他從此天各一方,再也見不到麵。這個想法她對誰也沒有說,有時連自己都在笑話自己--世上有那麽多可憐的人,羅薩莉亞你一個人幫得完嗎?你真的幫得了嗎?你懂他們嗎?理解他們嗎?

這是在她思想漸漸成熟的同時,連自己都驚訝的想法。

人長大之後,真的會變得冷酷嗎?自己小時候從來沒有想過這麽複雜的東西啊!

算了,反正也不可能和拉琪爾再見麵了。

偏偏事與願違。

他們見到了,而且拉琪爾變了,變得寧靜溫和,不再尖利。

是他自己的成長,還是得到了他人的幫助,這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一直困擾著羅薩莉亞的那個遺憾已經全無意義了。拉琪爾已經和大家一樣,過著正常的生活,回憶著過去。

麵對羅薩莉亞的變化,他也會發火,斥責她的冷酷。

羅薩莉亞唯一記著拉琪爾的理由,已經煙消雲散,她再也不能靠近他了。

“拉琪爾,你醒了嗎?我一個人好沒意思,你陪我一起玩好嗎?”羅薩莉亞輕輕的自言自語,伸出手指撚動拉琪爾的發梢,發出細物摩擦的“沙沙”聲。

拉琪爾沒有一點反應,羅薩莉亞失望的發出不滿的鼻音,盤腿坐在地上,然後站起來在房間裏無聊的甩著胳膊來回走動。

視線,最終停留在另一邊的沙發旁,她直直的躺倒,看起雜誌來。

等拉琪爾睜開眼睛的時候,羅薩莉亞已經丟下雜誌睡熟了。

“你想玩什麽呢?”隔著茶幾,拉琪爾輕聲的問。

他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和所有人一樣的擔憂和不滿,是不是多餘的,羅薩莉亞並沒有變得冷酷無情。或許,她隻是因為有了煩惱又不知如何說,或許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她依然還是那個天真活潑,毫無心計,樂於助人的小女孩。

羅薩莉亞的那句自言自語,已經足夠讓他懷疑。如果她真的冷酷,便不會有那樣純潔的語氣。

羅薩莉亞一直是拉琪爾心中的一片淨土,在身處某個環境中的時候,要看清身邊的事物是很難的,在遠離之後才能漸漸明白一切。

聖地被關閉之後過了很久,拉琪爾才真正心口一致的承認,羅薩莉亞在他心目中究竟占有多麽重要的地位。羅薩莉亞是自己羨慕卻永遠都無法追及的對象,她擁有誰都奪不走的無價財富--一顆充滿愛的心。

這是拉琪爾從來就沒有的東西。

他希望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但,他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明白,困擾羅薩莉亞的究竟是什麽。

整個下午,房間裏都很安靜,拉琪爾和羅薩莉亞相安無事,也沒有說話。

躺在沙發上看著低矮的天花板,羅薩莉亞覺得,這就是她要的生活。溫暖,安詳,被自然的空氣包圍,聽得見所有的聲音。

柔和的陽光伸手可及,再也沒有與世隔絕的孤獨感,也不會再感到莫名的寒冷。

有一個人會一直陪著她,這個人不一定是吉勒,但永遠不會離開她的身邊。那個人不用很活潑,不說話也可以,隻要在她看得見的地方,讓她感覺到自己再不是孤單的一個人。

這樣的幸福,並不奢侈吧。

“都伯為什麽要把我帶到這裏來呢?難道真的隻是請我來玩?”吃晚飯的時候,羅薩莉亞滿腹狐疑的發問。事到如今,她已經完全看不懂都伯了。

拉琪爾拿著叉子轉動著盤子裏的麵條,淡淡回道:“已經說了,他隻在上飛機之前給我發過一個短信,我知道的也不可能比你多。”

都伯想趁此機會,弄明白羅薩莉亞厭惡過去的真正原因,並試著改變拉琪爾與世隔絕的生活方式。

拉琪爾似乎能明白他的意圖。

--我的脾氣性格一生都改不了了,你過了那麽久還抱著那個沒有希望的希望嗎?至於,羅薩莉亞,她可能不會辜負你吧。

他在心裏想。

“那他到底是不是故意離開的呢?”羅薩莉亞無聊的用指尖敲打著餐盤的邊緣,發出清脆的“叮叮”聲。

“應該不是吧,他走的時候可是一副很失望的樣子,目的達不到了。”

“目的?”

“喚醒你,他想喚醒你。”拉琪爾停止了手中的動作,直直的看著羅薩莉亞。

“喚醒我?我不是很清醒嗎?”羅薩莉亞剛才還很柔和的眼中泛出冷冷的神色,剛對這裏產生的好感和好心情,,突然被拉琪爾破壞了,她知道拉琪爾是什麽意思。

“你清醒的話,就不會那麽冷淡的對待那次比賽。”拉琪爾的話,刺得羅薩莉亞很痛。

“我憑什麽要熱情?”羅薩莉亞提高了聲音,神情也變得惱怒起來。

“為什麽不?難道你在怕什麽?”羅薩莉亞強烈的反應,反而讓拉琪爾更緊逼的追問。

“怎麽可能?!我為什麽就不能冷淡,為什麽就不能沒有興趣?!--”羅薩莉亞大聲尖叫了起來,撲上去狠狠揪住拉琪爾的衣領,直視他的眼睛,“那天在暗房裏我已經受夠了!你有完沒完?!”

拉琪爾沒有想到羅薩莉亞會這麽快發怒,他避開了她的怒視,淡淡一笑:“你明明都記得那麽清楚,為什麽要假裝不記得呢?你這不是在心虛嗎?”

“我沒有!”羅薩莉亞一把推開拉琪爾,後退到房門口,“為什麽你們每個人都要糾纏著過去的那點事情?它們明明是一種束縛,忘記了才更自由,不是嗎?為什麽你們一個個都那麽糊塗?還要拚命去回憶呢?!”

“要回憶的不僅是過去,還有過去帶來的力量。”拉琪爾沉聲道。

房間裏安靜了下來,兩個人都站在原地不動。

過了一會兒,拉琪爾想走過去拉起羅薩莉亞,卻被對方一把甩開。巨大的慣性使拉琪爾向後倒去,撞倒了桌子,餐具淩亂的撒了一地。

羅薩莉亞並沒有看到這一切,徑直拉開門跑了出去。

拉琪爾恢複平衡後,才發現手臂外側已經不知被什麽東西劃了一個大口子,鮮血正慢慢的滲出來,滴到地麵上。剛才的衝擊造成的麻木,也漸漸轉為一陣陣劇烈的疼痛。

拉琪爾輕輕歎了口氣,羅薩莉亞的行為令他有些始料不及。幾年來,他對周圍人不理解的目光一定積滿了怨恨吧?為什麽不解釋?得不到治療的傷口不會自己愈合,隻會漸漸腐爛,最終不治。

可是自己為什麽又要自找麻煩呢?為什麽要去管別人的事自尋煩惱呢?不去跟她說話,沉默的等到都伯回來不是更好?為什麽要在毫無計劃的前提下就去刺痛她,還把自己給弄傷了呢?

他這麽想著,轉過胳膊,用紙巾擦掉了一些血。

這樣的傷口不知多久才能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