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帝乎?亡乎?(三)

走在去往曹營的一路上,張勳與閻象覺得四周盡皆是不善的白眼。

這也難怪,畢竟此刻是降將,在這些打掃戰場的曹軍看來,他們本就沒有多少尊嚴,張勳似乎也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

“你就是成軍統帥張勳?”轅門外,潘璋冷眼一掃,打量了麵前的張勳、閻象二人,確認他們沒有佩戴利器之後,方才問道。

“正是……”

張勳和閻象看上去都很落魄,四周忽然一群曹軍圍攏過來,森冷的大刀赫立周遭。

但這一切,顯然是張勳他們早已料到的,畢竟此刻,戰事已經結束,自己這方也沒有了繼續抵抗下去的能力。

便是在此刻,曹營中軍帳內。

曹信這個早晨過的很平常,與龐統照常研究著兵法,早飯簡單的青菜填飽了肚子,看了看甄宓的情況,洗了頓腳,現在已經到了中午,又是中飯的時間。

但午飯之類的,甄宓的手藝實在是算了,經過前幾次事件過後,一般飯點時分,甄宓都是被嚴密監控住的,一句話……吃進去的東西那叫一個人神公憤。

更何況是曹信?他可受夠了這樣的日子。

也不知道當年的曹丕是怎麽忍受過來的……

不過……說起這個曹丕,曹信倒是想起來,此刻的宛城一戰應該也差不多快結束了。

畢竟前方戰報也說明,司馬懿的確是個妖孽。起初曹信還以為司馬懿會離開曹營,但沒想到跟曆史上一樣。還真的當了曹丕的老師……

隻是對於司馬懿這個人,曹信是不太喜歡的。

“君侯,老太公的病情可好些了?”

在軍帳中一起用著中飯,龐統一邊吃了一口豆角,一邊有些擔心的道。

龐統之所以問出這樣的話,其實是因為近日曹德因為奔波勞累,無法適應軍隊的節奏而染上了些許的風寒。

但在曹信看來,這倒沒有什麽。“無妨,有神醫營照料,服了一些藥,好了許多,勞煩士元掛心了。”

龐統如是點了點頭,笑道:“無事就好,這戰事激烈。實非老太公力所能及。”

自從龐統正式加入曹營之後,曹信就暫時任命他為軍中司馬,而但凡任何事情前者無疑都會帶上他、形影不離,這也讓龐統間接的對其有了歸屬感。

曾幾何時,讓這個毫無望族人脈資本的龐統,無比的受寵若驚。也倍加難以置信。

能跟了這樣一個主子,龐統覺得自己做了一生中最正確的決定。

曹信此刻正捧著一卷兵書大口的吃著豆角,完全沒有看出此刻龐統的心思,然而帳外卻是匆忙一陣腳步聲。

“報!君侯,轅門外!敵將張勳求見!”

啪嗒一聲……

碗筷陡然掉落在地。曹信剛吃進去的飯還沒有咽進去,卻是雙眼睜的碩大。

那門前小校以為曹信沒有聽清。再次稟報道:“稟君侯,張勳率眾投降,此刻已在轅門外靜候,等君侯降罪!”

“噗。”

卻是下一刻,曹信瞬間將嘴裏的食物吐了出來,在一旁龐統還未反應之際,猛地從座位上起身,向著帳外飛速的跑去。

然而就在曹信走出營帳的一刻,身後的龐統卻意外的看見,曹信剛洗完的雙腳上還沒有穿鞋……

就這麽跑出了營帳外麵……可要知道,營帳外可是很冷的。

就在這個時候,轅門中。

張勳臉色深沉,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決心,隻是望著周圍森然的大刀,回想起這兩個月來的大戰,前者竟不覺苦笑起來。

方才見到這裏,閻象道:“大將軍,馬上就要死了,黃泉路上,是否還會這般,寒冷呢?”

回頭看了一眼閻象,張勳似乎想到了什麽,“對了,你的妻兒子女還在壽春城,林若,倒是苦了你了。”

閻象苦笑著,“大將軍言重了……我閻林若雖非名門之後,但也深知忠厚仁義,區區家眷……就當我……從未有過吧,但大將軍……或許我等也並非真就死在這裏……”

“隻是……這次我給那淮南信帶來了這麽多麻煩,恐怕我張勳真的凶多吉少了,隻可惜,我死的太早……可惜呀……”

卻是此刻,正當張勳與閻象兀自失落之際,不遠處的大帳前,一個身影飛速的跑了過來。

但這跑動的動作卻是很踉蹌的,此刻的營地也大多都是雪地,雖然剛剛打掃,但今早又下了一場雪,張勳似乎還能聽到,那一聲聲踏過雪地的咯吱咯吱聲。

定睛眺望過去,張勳二人同時一驚,竟是這一刻那正跑過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淮南侯、曹信無疑。

而那身後還跟著一大幫簇擁過來的親衛,還有一個醜陋的青年文士。

方才過了許久,曹信猛地撥開了人群,來到了張勳二人的麵前。

卻是下一刻,曹信第一眼看向這二人,同時猛地拽過張勳的雙手,似乎神情異常的高興。

陡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孟軒將軍!!孟軒將軍呐!!哈哈哈哈哈!”

孟軒是張勳的表字,但這一刻顯然連帶著張勳、閻象都很意外,更是一旁原本不善的潘璋,一時間也沒有反應過來曹信的此舉。

隻是這一刻,張勳不經意間看到,曹信的雙腳竟然沒有穿鞋……

“孟軒將軍!!孟軒將軍——!!!”此刻再次傳來曹信的大笑,而張勳同時看在眼裏,卻是那麽的真摯。

“君……君侯,你這是……”張勳、閻象一時間也是麵麵相窺,不知所措起來。

但這一刻。曹信似乎也感覺到了腳下一涼,才知自己竟然沒有穿鞋出來。不過這一切都看起來不那麽重要了。

曹信道:“孟軒將軍帶兵有方,如漢初章邯!信早聞其大名,昔日是敵對兩方不能與將軍暢談天下大勢,今日得見將軍!是信之榮幸,甚好!甚好哇!”

此刻,即使是張勳這般也有些動容起來,忽而望著曹信**的雙腳,後者二人此刻也似乎感覺到了什麽……

竟是不覺心頭一暖。張勳哽咽道:“君侯此忘履出迎之恩,讓張勳倍感汗顏!勳……乃一敗軍之將,不足為道,君侯如此仁厚帶人,我張勳……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張勳是個四十來歲的絡腮男,此刻卻也是滿臉的老淚縱橫,望著曹信、望著四周開始變換的氣氛。這一刻,就連張勳也不禁受寵落驚一番。

便是前者身後,龐統同時含笑著,這樣的情景他沒有想到過,更沒有想過曹信會如此行動,這似乎完全就是一種本能的反應。一種愛才惜才的本能舉動,這同時讓後者,又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曹信。

“末將張勳!”“閻象。”

“若蒙君侯不棄!願效犬馬……之勞。”

曹信這一刻將突然跪地的張勳二人扶起,臉上同樣是真摯的笑臉,“好好好。哈哈哈哈哈,我得閣下二人。真乃如虎添翼也!”

壽春北城外,十裏。

一輛輕車隻有五十多名護衛護送,但在如今的壽春,這也不算少見。

隨著曹信最終勝利,袁術被逼到了最後的一步,退無可退,而同時城中有些勢力的富商盡皆開始往他地移動著家財。

或是士族、或是朝中權貴、亦或是服侍陛下的阿諛之徒……

論起士族,關於曹信厭惡權貴的一說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了,而這也是諸多‘移民’潮開始的原因。

然而這一輛車子似乎不同……卻是十足的官軍,不過眼熟的可以看出,這五十多名騎兵不是成軍士卒,更像是從廬江那一邊的人馬。

車簾緩緩打開,行駛在大道上,裏麵同時探出一個人的臉龐。

而那個人,正是劉曄。

“校尉,加快一下腳步,我等必須要盡快離開這裏……”劉曄當先對著馬車旁的一名三十歲的中年校尉道。

那中年校尉同時點了點頭,語氣也異常的恭敬,“主簿大人請放心,我等定會在天黑之際離開壽春境內。”

點了點頭,劉曄重新拉上了車簾,卻是突然歎了一口氣。

在馬車內,忽而傳來這樣的歎息聲,“唉……沒想到袁公路此人會如此昏庸,此刻淮南信恐怕已經攻進了壽春城……真是用兵不俗啊……”

車外中年小校卻是聽到了這話,在車外笑道:“主簿大人似乎對這淮南信頗為看好啊……嗬嗬嗬,此人真有那麽大的本事?”

車簾被拉下來,劉曄沒能看到車外的情形,卻是在此刻搖頭歎道:“那是自然……淮南信年少成名,說實話……我劉曄早想親眼見見此人……嗬嗬,但天意弄人呐,這也算是我的遺憾……不能親見那大名鼎鼎的淮南信。”

“嗖嗖……”

正當劉曄這麽說的同時,車外猛地傳來一陣古怪的聲音,這聲音像是一種撕割身體的聲響。

但劉曄倒是一時沒有在意,繼續在車內旁若無人的笑著說道:“淮南信堪比漢初韓信,許子將與我也算有些交情,曾在洛陽時做過數月至交,隻是最後與主公一同複命至廬江,方才未能與其深交下去……”

“嗖嗖嗖……”

“隻是……能從許子將的口中說出這番話來,可見那淮南信實非凡夫俗子,區區才二十三歲,卻有如此功勳,望之於天下,也隻有那江東孫策能與之匹敵,卻是實屬罕見呐……”

“是嗎?嗬嗬,那真的太巧了!”

這聲音有些怪異,從車外傳來,但一時間劉曄以為是那中年校尉說的話,“那是自然了……”

卻是此刻,啪的一聲……

車簾門猛地掀了開來,頓時讓車內的劉曄嚇了一條。

“是何人敢造次!!”下意識的,劉曄沉聲一喝。

但方才看到外麵的情況,卻是讓劉曄這個文弱士人頓時無比震驚。

隻見一個碩大的身影,橫刀立馬站在馬車跟前,劉曄看的很清楚,那刀上竟還有鮮血,還在滴答滴答的往下流……

而周圍,整整五十多個人,已經倒在了血泊當中。

危機來的如此之快,也如此神不知鬼不覺,這一刻劉曄的心中隻有一個問題,那就是想知道這些人到底是誰?

卻是當先那位高大將軍,沉聲喝道:“先生莫怕,河內張頜!久聞先生大名!既然先生早聞君侯其名,就勞煩與我……一同去壽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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