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因還記得那座輝煌至極的宮殿,由整個星際的財富所堆疊出來的奢靡,幾乎超越了任何想象力的極致。大殿中跪著兩列王衛隊,他們虔誠地低垂著頭,麵容盡數隱匿在陰翳之中,露出柔軟而脆弱的後頸。

沿著水晶奠起的台階往上,在所有蟲族臣服的最上方,是一個極致華美的王座。逝去的三大首領依次佇立在那核心的後側,他們氣質迥異,容貌卻是極端的美麗。

但是這所有的一切都終將黯然失色,因為沒有存在能夠並肩王的光輝。

用世間至美這樣的詞都不足以形容王的綺麗,如銀河般散落的長發傾泄而下,璀璨的豎瞳金光熠熠,仿若萬千星辰墜入其間,那是絕不容許任何存在窺伺的尊貴和神秘。

那樣的美麗的存在,或許隻需要一個眼神就能輕易動搖任何生物的靈魂。

蟲族的王慵懶地坐在王座之上,緋色的唇角微微翹起,她僅僅隻是安靜地坐在那裏,卻宛如處在了宇宙中心一般,即使觀之冰山一角也能讓人感到靈魂的戰栗。

【願為您獻上全部的忠誠。】

【願為您奉上世間所有的珍寶。】

【願為您掃平前方一切的阻礙。】

【我的王啊……】

所有的蟲族在此刻對他們摯愛的王獻上了烙入靈魂的誓言。

那時候的梵因站在王的身後,餘光僅僅隻是觸及那一抹銀白就感受到了無上的幸福。

但是

蟲族無上的輝煌隨王的隕落而隨風逝去了。

梵因最後的記憶定格在一片死水般模糊的灰暗中,他以為自己就這樣跟隨著王而死去,但是在無盡的黑暗和虛無之中,他再次嗅到了王的氣息。

新生的,稚嫩的,以及無上威嚴到令人顫抖的。

就像是深埋於靈魂的本能,越發洶湧的情感轟然膨脹了起來,就像一顆巨大而熾熱的恒星,在幹癟的胸腔內轟然炸裂了。

同族的血液帶著敵人氣味滲入地下,浸透了梵因宛如石塊般僵硬的身體。就像一顆墜入沙漠的種子,在無限接近死亡的終點時,迎來了一滴甘露。

【願為您掃平一切阻礙。】

昔日的誓言猶在耳畔,枯萎的心髒仿佛被什麽無限熾熱的東西填滿了,微弱的心跳聲在萬丈之下的地心響起。

一頭沉睡經年的凶獸正在蘇醒,原本碎裂的土地再次發出了蒼白的呻/吟。

正準備破壞外空那懾人怪物的阿爾貝身形突然一滯,一線冰冷的墨綠閃過,他整個身子就宛如導彈般倒飛出去,遍布蟲甲的胸膛被撕開了一條裂口,那樣極致的速度讓他的傷口都還沒來得及湧出血液。

但是,這並不是最重要的。

阿爾貝睜大了雙眼,豎瞳生生收縮起來,他在努力地尋找從胸口掉落的那點赤紅,就是那塊被王拿在手心中把玩過的水晶。阿爾貝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在奧利克文的眼皮子底下偷拿出來。

不過,在他倒飛出去的瞬間,眼前的世界就被無數洶湧的白光所淹沒了,那光輝甚至帶著連視覺都盡數掠奪的霸道。

從來沒有任何武器能夠對蟲族達到如此的傷害,三大首領帶來的由智慧蟲族所組建的護衛隊全軍覆沒,地麵和空中的高級蟲族死傷過半。倒是剛剛蘇醒的蟲族軍團由於缺乏能量,赫爾之星未能將他們列入優先目標反而存活眾多。

精準而恐怖至極的武器,就連蟲族首領也難以抵禦。

但是

那些都不足以奪走梵因此刻落在水晶上的注意力,他跪在萬分慘烈的戰場中央,跪在同族和敵人的殘肢斷骸之上,虔誠至極地親吻著掌心的那抹赤紅。

“你……”

海蓮娜謹慎地落在了梵因十米開外之處,臉上的神情有些凝重,就連奧利克文都在那密集的攻擊中受到了一絲攻擊,可麵前這個剛剛蘇醒的同族卻毫發未傷。

“哪裏?”

“誒?”

沙啞的嗓音仿佛是砂紙磨出來的一般,幹澀又粗糙。那隻跪在地上的同族仿佛一具幹癟的骷髏,慘白發皺的皮膚,枯草一般的碎發,四肢僵硬如死木,但唯有那雙眼睛

那雙墨綠色的豎瞳,裏麵似乎煥發著無限生機,表麵泛起了一層淺色的銀光,就像晨光破來時躍躍生輝的森林。

“王的敵人,在哪?”

僵硬生澀的腔調,卻又古怪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海蓮娜不由自主地後撤一步,側身讓開身後的路,她伸手指著極遠之外的太空,一點血紅映在漆黑的天幕之中,那正是剛才發動攻擊的赫爾之星。

“那裏。”

“還有——”

海蓮娜怔怔地望著那雙墨綠色的豎瞳,鬼使神差地開口。

“這顆星球的所有異族。”

似乎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跪在廢墟之中的梵因發出了低低的輕笑,“這樣啊……”

“那,如您所願。”

……

“嗡——”

王蟲蟲和艾瑞瑞同時怔住,心髒的猝然加速了一瞬,漆黑的精神空間中突然亮起了一顆星星。艾瑞瑞知道的,每次用精神力鏈接上一個蟲族,這裏就會亮起一點星光。

王蟲可以單向連接所有的蟲族,唯有蟲族首領可以對王發起連接請求。但是突然亮起的這一點,不屬於他們所認識的任何一個,這樣的強大甚至可以和奧利並肩。

【這是?】

王蟲蟲僅僅隻是愣了一瞬,俊美鋒利的麵容上沒有半分波瀾,不過,他還是好心地給傻乎乎的共生體解釋道,“梵因醒了。”

似乎感受到了艾瑞瑞的懵逼,他又多加了幾個字,“和奧利一樣,不過是前代的蟲族首領。”

【前代的?】

艾瑞瑞不知為何心髒突然揪了起來,她問

【前代的蟲族首領不是都已經死了嗎?】

“如果我不曾誕生的話,是的。”

不過王蟲蟲並沒有想要繼續給她解釋的意思,淺金色的豎瞳往窗外一瞥,王有些不悅了。從發現對方的窺探到現在,希拉特竟然還沒有解決掉那個人類。

正想著,翻飛的白袍突然出現在了眼前,王蟲蟲眉頭一緊,出色的動態視力告訴他,這並不是極致速度帶來的視覺錯感,而是,眼前的這個人類,真的是跨越了空間而突然出現在麵前。

不過,有了之前在荒漠中看到的一切,此刻出現一個疑似能夠瞬移的人類也並不是什麽值得驚奇的事情。

“有意思。”

王的唇角翹起,他悠然的姿態仿佛不是正在麵對一個目的不明的刺探者,而是一個在麵前為他表演的小醜。

剛剛還在沙發上慵懶的銀發少年猝然就出現在了白袍人的背後,那樣的速度幾乎逼近了瞬移,頸後驀地閃過一絲涼意,亞默爾再次出現在了另一個地方,後背不知何時浸透了一片冷汗,他看著那個悠然站立著的少年,心底突然一寒。

極度堅韌的白袍在後頸處被劃開了一條口子,宛如機器切割一般地筆直而精準,擦過的氣流變成了最鋒利的刀片劃開了人類脆弱的皮膚,一線血紅慢慢地從傷口中溢出,短短幾秒,就濡濕了整個脖子。

【好快……比剛才外麵的那個人還要快。】

白天的時候,亞默爾知道眼前的這位少年也許不會是普通人,但是他從未想過對方擁有如此實力,而且,不論是氣質還是眼神,都和白天的完全不同了。

那人雖然眼中帶了笑,卻充斥了一種令人毛骨悚然惡意,就像捕獵者看到了獵物一般。亞默爾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判斷來,辰光怎麽會被這樣的人拔/出?

【明明應該是……】

這時,希拉特突然破窗而入,他單膝跪在王蟲蟲的麵前,臉上浮現出羞愧萬分的神色,“請王恕罪。”

【王?】

亞默爾被這一聲稱呼瞬間奪去了所有的注意力。

站在一邊的王蟲蟲甚至還有心思一隻手摟著懷裏的抱枕,他涼涼地瞥了希拉特一眼,其實眼前這樣的情形並非這位忠誠護衛的過錯,空間異能是任何人都攔不住的存在。

但是

王蟲蟲討厭弱者。

亞默爾看到了一道殘影,剛才那個讓他感到棘手的對手就被那位昳麗的少年踩在了腳下,希拉特的整個腦袋都被踩入了陷落的地板之中。

亞默爾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悚然的殺意,但是這股殺意並不是衝著他去的。腳下的護衛在王無上的威壓之中戰栗起來了,但是他的心中更多的卻不是恐懼,而是羞愧,沒能保護好王的羞愧。

“你要殺了他嗎?”

王蟲蟲意外地抬起眼來,他覺得麵前的這個人很奇怪,在敵人這樣明顯的空隙中,對方竟然沒有選擇抓住機會逃走或是偷襲,而是站在原地傻傻地問他,【你要殺了他嗎?】

腦海中同時傳來了艾瑞瑞的聲音,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怎樣,兩人的語氣竟然驚人的相似。這讓王蟲蟲感到了一絲煩躁,他眯起眼,“啊……我不需要弱小的部下。”

這樣殘忍而理所當然的回答讓艾瑞瑞感受到了一種徹骨的寒意,她問,【呐,大王,如果我和他同樣弱的話,你也會殺了我嗎?】“……”

這樣的問題是王蟲蟲從未想過的,實際上艾瑞瑞在他心中一直很弱,哪怕是能夠在戰場上肆意地掠奪也隻是因為王族的身體天生強悍。

吞噬掉弱小的一方,王蟲蟲自然會更強大。在蟲族的傳承和教育中,弱小的個體並沒有存在的意義,但是——為什麽他會一直留下艾瑞瑞呢?

王蟲蟲不知道,但是他不會說謊,也不屑於說謊,於是他回答說,【不會,因為艾瑞你……不是部下。】

——所以,弱一點也沒關係。

——所以,任性一點也沒關係。

作者有話要說:

衝衝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