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你……不是部下。】

但是

不是部下的話,艾瑞對他來說又是怎樣的存在呢?

王蟲蟲想了很久,哪怕是在那個白袍人逃掉之後,他也依舊沒能想出來。不過最後,王蟲蟲並沒有殺了希拉特,一是在克裏修頓並沒有其他可供差遣的人選,二是他直覺,若是真的下了殺手,艾瑞會不開心。

不過這兩者到底哪一個成分居多,他不願深想。

其實,就像現在這樣就好了。王蟲蟲覺得,他自己就已經足以擔負起整個蟲族的責任,所以——他不再要求艾瑞瑞學會如何戰鬥,也不再要求她學會領導整個種族,甚至不期待她變得像自己一樣強大。

所以,艾瑞瑞很弱也沒關係,很任性地做出一些不符王族身份的事情也沒關係。她喜歡金屬,整個蟲族的寶藏都可以給她,她喜歡看那些腦殘的劇集,王蟲蟲可以陪她,她喜歡的那些奇怪又無用的東西,王蟲蟲都可以買給她。

實際上,他們到克裏修頓的這幾天以來,王蟲蟲一直都在做這些事情,他對她的容忍度已經到了一個難以置信的地步,以至於蟲族的王甚至可以忍耐她救下一個人類,並且容忍了對方的冒犯。

但是……這一切的前提是

艾瑞瑞必須陪在他身邊,就像他們當初一起誕生於這個世界一般,親密無間地,不可分割地在一起。

所以,又回到最初的那個問題,艾瑞對他來說到底是怎樣的存在呢?

王蟲蟲說不清楚,隻是他覺得就算是最脆弱的觸角被她捏在手裏,也不會感到惱怒和危險。其實這段時間以來王蟲蟲一直在回憶那個時候的事情,當時艾瑞瑞抱住他,說

【這是愛的抱抱】

但是……“愛”是什麽呢?

那隻傻蟲想了很久,然後誇張地畫了一個大圓——她仿佛拚盡全力地解釋著:愛啊,就是很多很多喜歡的意思,具體有多少呢?

【大概……就和宇宙中的星星一樣多。】

——原來艾瑞竟然對他有這樣多的喜歡啊……

王蟲蟲為此開心了很久,他甚至產生了要去數一數宇宙中到底有多少顆星辰的想法。但是,他數不完的,這樣的發現讓王蟲蟲的心髒興奮地仿佛要開出一朵花來。

不過——這並不代表,王的想法和行為要受到限製。

蟲族的血液裏叫囂著戰鬥和征服,弱小的種族注定是要臣服在王的腳下。此刻,從遙遠的宇宙中傳來了馴服而恭敬的聲音,其間又有著不易察覺的興奮和激動,【王,阿利萊德已經納入您的領域。】

【明日,我等將親手為您獻上克裏修頓。】

這的確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唯一稍稍讓王蟲蟲感到些許訝異的大概就是梵因的歸來。

前代的三大首領在他接收到的傳承記憶中確實已經死了,沃斯特在前代王蟲還在的時候,就死在了戰場上,洛蘭消失在了星盟反攻時一次恒星爆炸之中。梵因帶著他的軍團在阿利萊德上選擇了殉葬。

而在王蟲蟲誕生之初的召喚中,他隻找到了奧利克文,阿爾貝和海蓮娜。雖然後麵兩隻比起前代首領來差了太多,不過聊勝於無。

多了一個梵因,阿利萊德的淪陷倒是比他想象得更快。

那群白袍人讓王蟲蟲稍微提起了一些興趣,實際上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他接收到的傳承記憶並不完全,直到上次在荒漠中見到的那個白袍人和……那把刀。

他發現早在前代王蟲還在的時候,那群白袍人的組織就已經存在了。人類這個種族倒是比他想象得要有趣得多。

希拉特似乎仍舊處於極度的羞愧之中,他收拾完屋內的殘局之後,就來向王蟲蟲請死。實際上,對於這樣病態迷戀於王的蟲族來說,死在王的手上大約也算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所以,你是打算讓我獨自留在這顆星球上?”

“怎麽會——”

尊貴而年幼的王怎麽能獨自留在敵人的地方,希拉特再次為自己的愚鈍而感到了萬分的自責和羞愧,他卑微萬分地匍匐在王的腳下,說願用戴罪之身守護王的安危,一旦首領大人歸來,他就立刻贖罪赴死。

這樣的話並未讓王蟲蟲有半分感動,他反而因為希拉特冗長的言語而感到了煩躁,“滾。”

僅僅一個字就讓匍匐在麵前的護衛瞬間消失在了屋內。

艾瑞瑞還沉浸在希拉特那番病態而瘋狂的言語之中,她大概一生都不能理解蟲族對王瘋狂的迷戀和執著,這樣極端的血脈壓製關係讓她感到了恐怖。

她的記憶還停留在當初在滄冥的時候怎麽都打不倒希拉特的時候,那時,王蟲蟲看起來隻有人類□□歲的模樣,但是到現在,在艾瑞瑞未曾察覺某個時刻,王蟲蟲已經可以隨意地將希拉特踩在腳下。

多麽恐怖的成長速度!

她並沒有注意到自己每天攝入了多少龐大的能量,那幾乎可以供給一個小型空間站一個月的高強度運轉。如此多的能量僅僅隻能簡單地維持一個生物體的成長,僅僅是淺薄地思索一下就知道這究竟是怎樣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不過王蟲蟲並沒有注意到艾瑞瑞此刻的想法,他換了另一個房間——盡管之前的那個房間已經被希拉特收拾得嶄新如初。他依舊摟著那個抱枕,親密地貼在自己的胸腹上,“艾瑞。”

王蟲蟲打斷了艾瑞瑞的胡思亂想,他坐在柔軟的**,然後問她,“還想看那兩隻人類嗎,嗯,現在廣告應該沒有了。”

清泠的聲音染上了難以察覺的寵溺,尾音微顫,帶上了一種讓人耳朵發麻的磁性。艾瑞瑞聽得心頭一緊,不知道什麽時候王蟲蟲的聲音從當初宛如孩童般的稚□□氣,變成了現在這般低沉而令人耳根發軟。

大約是一向冷戾傲慢的王突然變得如此溫柔起來,這其中到底意味著什麽,艾瑞瑞不敢深想。所以她下意識地拒絕了,【不,我累了。】

現在已經是淩晨,雖然對於蟲族來說睡眠並非是必要的存在,但是艾瑞瑞還是古怪地維持著一到夜晚就睡覺的習慣。這在王蟲蟲看來,是虛弱的表現。

因為隻有虛弱的蟲族,才會依靠睡眠來補充精力。

這樣的念頭讓王蟲蟲感到了煩躁,下一秒他就出現在漆黑的精神空間中,將處在最中心的光團抱在懷裏,就像空空的胸腔終於被什麽柔軟而溫暖的東西填滿,這樣的觸感讓他獲得了滿足和愉悅。

冷淡的嗓音難得染上了幾分暖意,像是堅硬的寒冰化作春水一般的。他低低地應下,說“嗯,那就休息吧。”

王蟲蟲一向冷淡,哪怕是擁有著昳麗如斯的麵容,周身那恐怖的氣勢也隻會讓人感到戰栗和危險。但是此刻,睥睨眾生的王第一次露出了如此溫柔的眼神。

被這樣美麗而強大的存在所注視著,艾瑞瑞腦海中所有的一切都盡數清空,唯獨隻剩下麵前那雙溫柔而璀璨的金眸,這一瞬間,她心跳猝然就漏了一拍。

【好奇怪……】

奇怪的感覺,就好像自己突然,就被整個世界所注視著一般。

自破殼以來,艾瑞瑞第一次感覺到了莫名的寧靜和心安,就在這片宛如深淵一般漆黑無垠的空間中,在蟲族之王冰冷的懷抱裏。

就像一直以來的保護者突然間變成了被保護者,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和輕鬆。

——我累了。

就像冥冥之中一直難以開口的三個字,在無意之間說了出來,然後——艾瑞瑞得到了最為溫柔的回應。

【嗯,那就休息吧。】

和王蟲蟲待在一起的日子,大概是艾瑞瑞最簡單而歡樂的時光。她可以是笨笨的,任性的,甚至於無理取鬧的,以及……

——被寵愛著的。

簡而言之就是……餓了的話稀有金屬都給你,無聊的話陪你一起看劇,累了的話就抱著你睡,不喜歡戰鬥的話就不用再勉強自己。

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簡單地概括為,

——我想要保護你。

【別怕。】

【跑什麽?!我看誰敢動你!】

【你想要那個?我給你打下來。】

【傻蟲,蠢死了。】

【嗯,我在。】

【喜歡嗎?那這些全部都給你了。】

【不用,艾瑞隻需要乖乖地等著就可以了。】

【艾瑞你……不是部下。】

【嗯,那就休息吧。】

艾瑞瑞的腦海中突然如走馬觀花一般地閃過碎片的回憶,熟悉的嗓音從稚嫩逐漸到成熟,但其中蘊含的感情卻越發地濃烈起來。

她怔怔地望著那雙淺金色的豎瞳,心中那股熾熱而禁忌的情感就像無意間落入懸崖的種子,在這猝不及防的一瞬間,在如此危險的地帶迅猛而蓬勃地生長起來了。

但是……

就像是突然震鳴的警鍾一樣的響起來

【瑞艾沃爾,你是人類複興的開始!】

猝然閃過腦海的話語讓艾瑞瑞瞬間清醒了過來,其實她並不如表麵看起來那樣蠢笨,相反,艾瑞瑞本質上極其敏銳,至今以來所有破碎的記憶和自己潛意識的本能,以及那唯有她才能把出來的刀都在向她昭示著一個真相。

她真的不是蟲族,甚至……她大概有九成的可能性是——人類。

自從在蟲蛋中蘇醒以來,艾瑞瑞第一次正視了自己。如果將自己的真實身份設定為人類,那麽這一切就是……

這時,王蟲蟲再次將她從漩渦般的思緒中拖拽出來,他輕輕打了個響指,原本空曠漆黑的空間中就出現了一張柔軟而精致的床,以及艾瑞瑞之前買過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甚至還有一個精致高端的3d投影儀。

這片漆黑的世界第一次亮起了柔和的光。

這裏是王蟲蟲的精神空間,他自然就是這裏的神。以前他完全不需要任何東西,即便是獨自呆在這樣黑暗而死寂的空間中也不會感到任何寂寞或者恐懼。但是,王蟲蟲這一刻突然覺得,或許艾瑞瑞不一樣。

她一向喜歡這些的。

“還想要什麽嗎?”

那雙澄明而璀璨的豎瞳注視著她,沉寧而溫柔地喚著她的名字

“艾瑞。”

那聲音仿佛蘊藏著奇跡般的蠱惑力,就像從深淵中傳出的呼喚。艾瑞瑞怔愣了許久,然後突然把自己整個團埋進那冰冷的懷抱中,她自暴自棄般地歎息著,

【啊……這下可真的是——糟糕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預感要遭了……

從各種方麵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