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特倫,你該去查一查克裏修頓的死亡名單。”

“……是。”

不愧是作為雷諾茲帝國的皇帝陛下,在這樣混亂的局勢之下依舊一針見血地察覺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同時——聽到人類,伯特倫突然心口一跳,他瞬間想到了他合作的那個白袍人。但是現在伯特倫什麽都不能說。他的父皇是何等聰明的人,一旦說了,那之前他所做的一切絕對會全部化為泡影。

沃克利並沒有察覺到三皇子的異樣,在他心裏,這個兒子已經長成了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雷諾茲,隻具備一點的戰鬥力而沒有腦子是不可能當上雷諾茲的皇帝的。

鋒利的眉宇間染上了幾分不屑和陰鬱,沃克利甚至連語氣都帶上了極度的厭惡“人類那種生物,就像是隱匿在陰暗角落的老鼠,弱小,惡心,卻又該死地擁有難以置信的強大生命力。”

沃克利擰起眉頭,略顯煩躁地摩挲著指腹,拇指上價值連城的寶石戒指微微泛著光來“要知道,當年智慧蟲族剛剛出現的時候,被滅國的種族可是不計其數。

無論是比當年的雷諾茲還要強盛的帝國,還是某些連名字都不配擁有的低賤種族,在那場浩劫中,全都遭到了滅頂之災。”

——但是作為星際中最弱的存在,人類竟然能夠在那場浩劫中苟延殘喘到現在,這並不是簡單的運氣就可以解釋的。

似乎是回憶到了很遙遠的時候,沃克利微微眯起眼,“那個時代並沒有星盟這種可笑東西,這片極其富庶的星域孕育了無數千奇百怪的生命,而最強的三者,就是我們雷諾茲,莫裏奇斯,還有一個叫做圖爾斯的種族,有強自然有弱,當然還有一些和人類相似的弱小種族,不過現在基本上都在那次大戰中滅絕了。那個時候,地球不過隻是我們的殖民地之一而已。”

這段曆史是伯特倫從未聽說過的,甚至連圖爾斯這個種族的名字都聞所未聞。他突然想到了如今星盟四大種族之一的海族,他忍不住問,“那海族呢?”

許是已經說到了這裏,沃克利大度地滿足了他的好奇心,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種微妙的笑意,“海族?嗬——那個時候他們還叫做海妖,和人類同出地球。嗯,那些家夥確實是格外美麗的生物,所以啊,圖爾斯很喜歡玩弄他們,後來……他們就從地球上跑了。

不過比起人類,海族倒是還有幾分骨氣,至少發動過幾次無用而失敗的反擊。緊接著智慧蟲族就出現了,那些家夥的第一個目標就是圖爾斯,僅僅是因為蟲族的王喜歡圖爾斯的主星阿利亞,然後——他們一個月就打下來了,也就是我們現在所說的尤克爾星。

緊接著一年內,圖爾斯就被滅族了,連逃出來的幾個零星的族人都被智慧蟲族追殺,那些東西就像嗅到了血的鯊魚一樣窮追不舍,所以最後圖爾斯一個都沒有剩下。”

“……”

伯特倫出生的時候,大戰早就結束了,如今和蟲族的戰爭也隻是偶爾邊境發生一些小摩擦而已。學習的曆史也都是零零碎碎的,圖爾斯,還有人類和海妖的過去更是一片空白。

通過沃克利的講述,他第一次見識到了蟲族真正的恐怖之處。

“那場大戰造成了文明斷代,雷諾茲的主星諾德裏也淪陷了,就連我們的科技都倒退了百年。圖爾斯,以及那段時間的曆史被刪掉,主要原因之一是因為許多資料在戰爭中遺失,其二嘛……還是為了海族和人類的麵子。”

——畢竟誰能想到當年處於星盟最底層的流亡者和奴隸,現如今也能跟他們平起平坐了。

這些事情都是被刻意埋葬的曆史,現如今也已經沒有了任何證據,整個星域中,也隻有寥寥數人知道真正的過去。

似乎是察覺到自己說得太多了,沃克利止住話頭,他微頓了一下,才想起最初想要說的話,這位雷諾茲的皇帝陛下沉下了眸子,臉上又露出了格外不屑的笑,“人類既然作為星盟的一份子,那麽自然是該出些力。克裏修頓淪陷的時候他們‘不小心’沒能趕過來,那麽收複的時候總歸該是第一個去。”

這樣的語氣簡直不能再直白了,這位傲慢的皇帝陛下隻是將人類當做了打頭陣的炮灰而已,誰都知道克裏修頓上麵現在盤踞著蟲族的主要軍團,而且,幾大蟲族首領甚至是王,都在那裏。

說什麽收複簡直就是癡心妄想的事情。

能夠在三天之內侵占下整個克裏修頓,又怎麽可能會被一隻小小的人類軍隊而打敗。不過此時此刻,沃克利終於明白了為什麽一直以來雷諾茲都瞧不起人類,以及……海族跟人類之間微妙又奇怪的關係。

“可是父皇,我不明白,為什麽您一定要我跟在人類軍隊的後麵。”

沃克利臉上的笑意淡了,他並沒有回答伯特倫的問題,而是問,“知道為什麽哪怕人類過去的身份是星域的奴隸,如今也依舊能在星盟中和我們平起平坐麽?”

“……不知道。”

雷諾茲的皇帝陛下慢慢捏緊了手指,那雙如野獸一般漆黑碩大的眼瞳看起來有幾分可怖,他用一種沉鬱而又萬分複雜的語氣說,“因為蟲族前代的王……死在人類手裏。”

[我啊……是人類的最強武器,專門為了殺死你而製造出來的。]

這樣中二又糟糕的台詞若是被以前還是光球的艾瑞瑞聽見,她絕對會笑到頭掉,這簡直比那些熱血少年漫裏麵的句子還要羞恥百倍。

但是呐……

這就是瑞艾沃爾整個人生的意義——一字不差的。

就像王蟲蟲每次都能夠敏銳地察覺到艾瑞瑞的情緒,同樣的,伴隨著王蟲蟲從出生到現在的艾瑞瑞自然也是最了解他的人。

艾瑞瑞知道的,他在見到她的那一瞬間就已經斷定自己人類的身份了,隻是不願說破而已。王蟲蟲以為隻要他不說,他們之間就可以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跟我回去吧。】

他們都知道,那句話是王最後的妥協,也是艾瑞瑞唯一的機會。

但是,少女在克裏修頓回憶起所有的那一刻,他們就已經回不到過去了。與其自欺欺人地粉飾太平,不如直接斬斷這份錯誤的羈絆。

所以最後艾瑞瑞故意用那樣的動作和言辭激怒了他,同時也讓自己趕緊清醒過來。

明明從任務出發,利用王蟲蟲對她的感情才是最好的途徑,但是艾瑞瑞還是毫不猶豫地堵死了這條路。

這樣做的原因大概可以用一句毫不相關的話來解釋——不要給野生動物投喂,不然……它們會以為所有人類都是善良的。

【所以,像這樣一直恨著我就好了。】

艾瑞瑞在這一瞬間換上了名為瑞艾沃爾的麵具,明明內心疼得都快哭了,少女的臉上卻露出了平淡而冷漠的神色,連說話的語調都變了“不愧是蟲族的王,這麽短的時間內就能找到這裏來。”

“……”

其實就連奧利克文也隻是找到了大致的範圍,埃爾維邊境是如何的遼闊,怎麽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就能找到,而他們真正精準地找到荒川的所在地是因為……

——艾瑞瑞已經染上了王族的氣息。

所以當時她才能直接控製蟲族的軍隊,也能被王蟲蟲感知到其所在地和強烈的情緒。

但是現在……胸腔中那股恐怖的痛楚已經讓王蟲蟲分不清這到底是誰的感覺了。

原本安靜站在原地的身形瞬間就消失了,這大概是速度太快而造成的視覺錯感。不過,沒有人比艾瑞瑞更加清楚王蟲蟲的攻擊方式和習慣了。

她現在沒有武器,即便是3s的體質也不可能硬抗對方的攻擊擁有了準確的預判,少女隻是微微側身,剛好險之又險地躲過,拉出的勁風在側臉上劃出了一道紅痕。龐大的精神力瞬間如潮水一般地蔓延開去,瞬間就浸透了整個荒川基地。

此時此刻,所有的一切都在瑞艾沃爾的“視野”之中,無所遁形。

一種被窺伺的悚然感從王蟲蟲的脊背上瞬間爬了上來,冰涼的腕骨再次被捏住,攻擊後的一瞬間僵直讓對方抓住了機會。

就是這一瞬間的間隙,瑞艾沃爾利用慣性,一把擰下他的手腕,翻身一踢,正中腹部,王蟲蟲整個身體便猶如離弦之箭一般倒飛出去。

這些動作甚至超越了人類視力的極限,隻見幾道殘影,十米開外的金屬牆就被什麽東西撞出了無數裂紋。不過,初次交鋒的占利並沒有讓瑞艾沃爾感到輕鬆,她壓下眉頭,【來了!】

被擦破的空氣發出尖銳的驚鳴。

這幾乎是比剛才快上了一倍的速度,沒有武器的瑞艾沃爾完全不敢和王蟲蟲正麵交鋒,所以她隻是靈活地躲閃,超高速的動作幾乎已經超越了人類的極限。

因為精準的預判和十幾年的戰鬥經驗,讓瑞艾沃爾即使在如此驚險的情況下也顯得遊刃有餘,狹窄的走廊幾乎快被淩虐成了廢墟,堅固的牆壁倒塌下來,整個基地都在恐怖地震動。

【照這樣下去……】

黑色的碎發翻飛著,瑞艾沃爾立刻後下腰,幾乎將整個身體彎成兩截,剛好再次躲過一擊,手掌在地麵用力一撐,整個人如旋風一般旋轉彈射到天花板上,【基地會塌的。】

剛才所站地麵已經被王蟲蟲碾出了如蛛網般的裂痕,截然不同的兩雙眼眸對視一秒,這樣恍若宿敵般的對峙,帶來一種莫名的荒謬感。

【等等!】

像是突然“看”到了什麽恐怖的事情,瑞艾沃爾的臉色瞬間煞白了。

【原時為什麽沒有立刻將“種子”轉移走???】就是這一瞬間的恍惚,待她回過神來時,王蟲蟲的攻擊已經近在眼前——鮮紅的血花在這一瞬間綻放,宛如一副糜爛又殘酷的畫卷。

瑞艾沃爾落在離銀發王蟲十米之外,腳下的動作已經有些不穩了,肩窩處暈染了大片的紅色,黏膩的鮮血順著雪白的小臂滑下來,流過指尖,一滴一點地砸在地麵上。

她瞥了一眼地上的血跡,仿佛全然感覺不到疼痛,生硬的語氣中勉強透出幾分讚歎,“真不愧是……王啊。”

王蟲蟲卻隻是冷冷地盯著她,然後忽然轉頭望向了某個方向,僅僅是這一瞬間,他就感受到了她的呼吸節奏亂了,“你好像很緊張那個地方,緊張到竟然……在戰鬥中出神麽?”

——甚至比……和我的戰鬥還要重要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