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錦七年,七月十一日晚,五年前一場大火結束了自己最愛女人的生命,也是從那時候開始,自己心裏隻剩下孤冷的感覺。好像又回到了母妃剛去世的那會,讓人可笑的是,自己生命裏最重要的兩個女人,一個是被人在冷宮裏毒害,另一個也是死於冷宮。
所以那場大火以後,他不再修建那座讓人窒息的宮殿。自己五歲時,母妃在自己麵前口吐鮮血,麵孔因為毒藥的迫害整個扭曲,那個場景整整纏繞了自己五年,誰都體會不到。七歲時,偌大的大興王朝的安康竟然要用一個孩童的生命來保護,從來沒有寵愛過自己的父皇把自己塞給匈奴人,當作質子。而這兩年給予自己溫暖的皇弟齊寒城不知所蹤。自己還有什麽選擇,隻能隨著匈奴隊伍連夜駛向一個自己從來沒有到過的陌生地方。那對於一個年僅七歲的孩子來說,是迷茫,是孤獨,是被所有人拋棄的悲哀。
那天,我進入了匈奴部落。其實匈奴首領對我一點都不重視,讓人把我安排在一個偏僻的宮殿裏,每天讓人來欺負我,侮辱我。
那一年竟然比在皇宮裏的那兩年還要讓人恥辱,一年後,我再也受不了逃出匈奴本就不大的宮殿,那些匈奴人很快就發現了我,所以我一直跑,一直跑,心裏堅信要跑出去。可能是連老天都憐惜我,在逃到皚皚白雪的大漠之中後,我遇到了一個老頭。我這一生的武功,內力全部來自於他。更令我沒有想到都是,練功要比任何事情都要難以忍受。
可是我堅持了下來,五年後我獨自一人回到都城,而在經過遙中鎮的那一天,我遇上了第二個給我溫暖的女孩,那就是顧春,一個純真善良的姑娘。她寧可自己不吃,也要把手裏熱騰騰的包子塞給我,還有那張純淨臉上綻出的甜美笑容,那一刻我想到,如果我是權勢重的皇子,我就會立刻把她帶走。可是,我隻是一個連自己都保護不了的質子。
回到都城的我全身的衣衫已經破爛的不像樣子,我一路從宮外打到乾清宮門外,那個曾經冷眼看我的父皇此時對我滿是詫異,和敬佩。當即就下令封我為明亦王爺,並把都城裏一座宅子賞給了我。那一天我也看到那些曾經欺負過我的皇子眼裏露出的驚恐,而我很開心。
父皇那麽多皇子裏,我是第一個被封為王爺的皇子。那些年,我初入戰場,不久就成了人人敬畏的明亦王爺,我孤冷的性子也把所有諂諛獻媚的的人推遠。
十七歲那年我把皇位當作了此生的目的,韜光養晦,步步為營是我最好的殺手鐧。二十五歲那年我無意中查到顧家舊事,自然而然就查到了那個還留存在世的顧家後代。那時我手段已經狠絕,做事果斷不留痕跡,因此犯下了此生最大的錯誤,殺了遙中鎮千餘口百姓。
直到雲錦二年,顧春死後的那個冬日,我才明白為何顧春會把親情看的如此重要。那時我已經三十七了,身邊沒有一個可以給予溫暖的人,沒有一個自己的親人。每每回想到以前在明亦王府,顧春侍奉自己的時候,我都會深深的自責。是我毀了顧春的一生,單竹有一天告訴我,如果不愛她就不要把她的心奪走。我閉上眼睛,滿腦子裏都是顧春的淚眼朦朧,在火海中怒視我的場景。我不是不愛,隻是明白愛顧春的心已經太遲。
人死不能複生,說什麽都是枉然。隻能珍惜還在擁有的。
“父皇,你還有乳乳在啊,乳乳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乳乳小小的身子靠在我懷裏,說的一板一眼,極為認真,“單竹姨姨說,娘親隻是上了天成了星星,會一直看著我們的。”
雲錦七年秋,乳乳知道了自己的娘親已死,最初的那幾天乳乳默不作聲,可是總是抹眼睛,我知道乳乳忍不住要哭,隻是不想讓我看到。後來乳乳突然想通了,就總是這樣安慰我。原來有一天我也會被一個童真的孩子哄著,心裏才能好受一些。
乳乳起名為齊景念,是想念顧春的意思。我把所有虧欠顧春的,和自己想要給予的全部都給乳乳。這是顧春留給我唯一的念想,我會極盡寵愛乳乳這個孩子。
那一年,皇宮裏不再選進新的秀女,這宮裏的妃子還是那麽幾個,我都懶得去寵幸她們。
雲錦十五年,我把朝政全部交給太子奇景晏,自己帶著乳乳下了南方,想要散散心。齊景念第一次出遠門顯得很開心,在馬車裏小嘴說的不停,頗有幾分當年顧春的模樣。
到了蒙水城,天已經黑了。我隻好抱著已經累的睡著的乳乳住進客棧,下了馬車,準備往客棧裏走時,餘光中出現一道麗影,我忙著轉過頭看去,就見不遠處的賣糖葫蘆串的下站著兩名女子,一高一低,兩個女子都是帶著笑容饞饞的舔著糖葫蘆。我抱著乳乳就追了上去,不顧路人詫異的目光,不顧身後單風的喊聲。
兩個姑娘也許是聽到了喊聲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高個子的姑娘穿著一身純藍色水仙花刺繡錦緞裙,有些警惕的看了我一眼,“你幹什麽一直追著我們?”把妹妹藏到身後,我隻能看到妹妹露出的明眸,明眸裏一股傻氣,和顧春的純真不一樣。
“我……我認錯人了。我的娘子前些年失蹤了,隻留下我和孩子。我剛才還以為自己看到了。原來隻是認錯人了,能冒犯問一下兩位姑娘的名字麽?”這是第一次的忐忑。
“怎能隨便告訴你名字。既然認錯人了,我們就該回家了。”純藍色衣裙的女子護著身後纖細的身影,腳步匆匆拐進了胡同裏,不見了身影。
“主子,主子……你看到了什麽?沒事吧。”單風才剛剛追上了。
我低下頭看了一眼懷裏還在睡著的乳乳,已經十三歲的她還是這般嬌小,和顧春一樣,搖搖頭,“沒什麽,看錯人了。單風,你去給乳乳買幾串糖葫蘆,她肯定愛吃的。”腦海裏又浮現了剛才白裙女子饞饞的模樣,不由和顧春比了一下,覺得很像但是又不像。也許是時間長了,自己有些太過想念,回過神來,抱著乳乳返回到客棧。
第二日,我們去了雲水城,這裏乳乳玩的很開心,也遇到了自己心愛的男子,何程。這是何莫影的大兒子,也是何府裏最為尊貴的嫡公子。我很欣慰,乳乳能夠嫁給這樣一個對他好的男子,所以回到都城後,把何程宣進宮裏細細詢問了一番,才知道何程竟然很早就喜歡乳乳了,隻是一直顧忌乳乳受我寵愛的原因,壓在心裏罷了。
雲錦十七年冬,我最寵愛的景念公主十裏紅妝下嫁給何程。我把沒有給顧春的幸福,全部都給了景念。看到紅妝後的露著幸福笑容的齊景念,我恍然見到了顧春幸福的對著我笑。
“父皇,又想娘親了是不是。乳乳不是說了,娘親會在天上看著乳乳幸福的。今日是乳乳大喜的日子,父皇要多笑笑才是。”女大十八變,十六歲的齊景念清秀的五官與顧春有三分相像,那般純淨的笑容與顧春的相差無幾。
從此乾清宮真的隻是剩下了我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