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上,狼煙四起,血雨腥風,四處都是焦炭般的死屍,鮮紅的血到處流淌,破碎的旗幟和折斷的兵器斜插在地上,這一片被**被淩辱的土地,燃燒著烈火,悲愴地哭泣著。柳皓軒走出帳外,看著滿地狼藉,他的士兵們已經在這裏安營紮寨了,到處都是帳篷,可還是不夠用,許多傷病都坐在地上,相互倚靠著,裹著肮髒的帶血的繃帶,有的缺了胳膊有的瞎了眼睛,到處都是腐肉的味道,血腥而殘忍。

柳皓軒作為統帥,至少衣著幹淨整潔,他滿目陰鬱地看著這些傷兵們,勝利的代價是如此的慘痛啊。他沉痛地哀歎了一聲,喚來陸良:“這一仗,我們損失了多少人?”

陸良不假思索:“3萬人。”

“那對方損失多少?”

“中庭的自衛軍不堪一擊,僅僅撕開一個缺口就潰不成軍了。欒家軍倒確實驍勇善戰,可惜,打了這麽久的仗,已經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大概隻剩下一些中庭的殘部,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對手。”

柳皓軒點點頭,道:“什麽時候可以開始攻城?”

“應該不需多久了,主子,複仇的日子很快就可以到來了。”陸良笑著,露出真正勝利的曙光,“那時候,主子就可以見到公主了。”

“是啊,”柳皓軒低聲道,“就怕,在我攻入皇城之前,她會遇到什麽不測。何況,還有羅敷……”

陸良的神情也凝重起來:“是啊,不過主子別擔心,總會找到秦姑娘的,她一定會在某個地方等著您的。”

“隻怕她也是身不由已。”

兩人都默默的不說話,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

啪!狠狠的一耳光抽在了太監梁冰的臉上,頓時高高地腫起了五個鮮紅的手指印。梁冰嚇得六神無主,忙跪在地上語無倫次地哀告:“皇上饒命啊!饒命啊!”

羅載玉暴怒無比,眼紅如兔,瀝著淡淡的血絲,臉色染著病態的酡紅,分明是縱欲和極度虛弱的惡果。他瘋狂地衝著梁冰吼著:“為什麽這麽快!離皇城不到80裏!讓你去宣欒大將軍!為什麽不去!快去!快滾!”

梁冰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皇上,欒大將軍一直在前線奮勇殺敵,無法立刻趕回宮啊皇上!”

羅載玉雙手撐著桌麵,大口大口地喘息著,仿佛經曆了劇烈運動,他微閉上雙眼,累得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去把宮太尉與秦相國召進宮。”

“皇上,您忘啦?今日宮太尉和秦相國都稱病了,連早朝都沒來上。”梁冰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聽得此言,羅載玉頓時再也無法忍耐,雙手大力一掀,將麵前這張兩人多長的桌案掀翻在地,上麵擺的奏折、硯台、毛筆、宣紙等全都摔到了地上,成了一堆碎片。其中硯台的一角從地上高高彈起,直接打中了梁冰的額角。痛得梁冰啊喲一聲叫了出來,不由自主伸手去捂,鮮紅的血液從手指縫中流出。

羅載玉從翻到的桌子後麵快步走出,一腳踢翻了本就倒在一旁的梁冰,一邊大罵道:“都他媽的是一群廢物!”

梁冰嚇得六神無主:“皇上息怒啊!”

他站在空****的金鑾殿上,想起曾經也是多麽風光無限,而如今卻落得這樣的下場。他猛地狂咳起來,那聲音仿佛撕裂破舊的風箱,他淒然道:“這是天要亡我啊!”除了一個窩囊廢太監之外,沒有任何人聽見他悲愴的呐喊。

殿外忽然風雨大作,黑雲壓城,大有摧枯拉朽之勢。隆重的雷聲從大殿頂上滾滾而過,仿佛是冥冥中有一股巨大的神力在壓迫、操控這一切。羅載玉惶惑地抬起頭,看著殿外的風雲變幻,喃喃地自言自語道:“當年,柳皓軒被押送進我中庭時,也是這般電閃雷鳴。難道……這就是天意?”他聲音顫抖著,不敢相信。如果當年這預示著卞國的覆滅,難道今日這風雨又預示著中庭的落寞?他不敢往下想。

“報!”一個身穿鎧甲的傳令兵從殿外跑了進來,舉著一道令符,表明他是傳遞從前線快馬加鞭傳送回來的消息。“回稟皇上,欒大將軍親率大軍,奮勇殺敵,不幸身中毒箭,以身殉國了!先如今由大將軍之子欒培禮將軍代任總帥之職。戰況不佳,敵軍已經逼近皇城,還請皇上早作打算啊!”

羅載玉一聽,頓覺天旋地轉,眼前一片漆黑,腳底下軟得像踩在棉花上一般,四肢也開始不聽使喚,身子往後一仰,便倒了下去。

那傳令兵和太監梁冰急忙撲上來大叫著:“皇上!醒醒啊!來人!快來人!宣太醫!”

當他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晌午。頭暈目眩,不知身處何地。他仔細看著眼前的事物,仿佛是自己的寢宮,想起昨天的緊急戰報,他又心急如焚。連忙想用手臂把身子撐起來,可卻感覺手臂乏力得緊,根本抬也抬不起。剛一撐起來,便倒了下去。他聲音嘶啞地開口喚道:“來人,快來人。”

幾個宮女聞聲連忙走進來,羅載玉一看,都是平時自己寵信過卻沒有名分的宮女,渴望著他能看上她們一眼,什麽時候也讓她們成為正經的小主。可現在,國將不國,哪裏還有什麽榮華富貴可言?這幾個宮女臉上都分明掛著淚痕,眼見著皇上如此虛弱,國家動**,哪裏還有她們的份兒。宮女們走進來,扶起羅載玉,臉上依然難掩悲傷神色。

羅載玉見了不由覺得淒涼萬分,苦笑道:“你們何必如此悲傷?隻道是朕快不行了,中庭也快不行了嗎?”

宮女聞言,驚畏萬分,連忙跪下道:“奴婢不敢,隻是聽聞前線不利,心中悲戚。我們都有父兄編入軍中,生死未卜,若是贏得戰事,還能光耀門楣,若是失利,則是一切都化為泡影了。”

羅載玉又咳了兩聲,問道:“你們進宮已有多少時日了?”

一個年長些的宮女道:“奴婢幾年雙十年華,進宮已經七年了。”

另一個年幼的宮女接口道:“奴婢兩年了。”

“兩年?”羅載玉皺皺眉,“你今年多大?朕看你仿佛很小的樣子。”

小宮女垂頭道:“奴婢14了。”

“才十四歲。”羅載玉歎息道,微微閉上眼睛,朕十四歲的時候在幹什麽呢?如今,朕也快四十了吧?心裏湧上一股傷感,還沒有騰飛的王朝,如今就要落寞了嗎?

“皇上,該用藥了。”一個宮女用軟軟的蘇州話說道。

羅載玉一愣,道:“你是江南人氏?”

那宮女點點頭:“奴婢是蘇州人氏,13歲的時候就被送進宮裏了。”

羅載玉感慨萬千,想起那江南的卞國,更是想起了自己的勁敵,當初也曾在自己的龍**承歡,如今,他還討還這一切,討還這恥辱的債來了。

“你們也該有很久沒回家了吧?”

聽到這話,幾個宮女都忍不住嚶嚶地哭了起來,一入宮門深似海,哪裏還能回家去。“等到柳皓軒攻入皇城,你們就可以跟隨他的大軍回到你們的家鄉了。”羅載玉和顏悅色地說,仿佛這是多麽平常的話。幾個宮女都嚇壞了,急忙辯解著:“皇上,奴婢沒有這個意思!奴婢不是這樣想的!我們……我們不想回家……我們決意要留在這裏一生一世地伺候皇上!我們不走!”

“不走?是嗎?”羅載玉懶懶地問道,漫不經心。

宮女們麵麵相覷,遲疑著答道:“不走,我們都不走。”

“那柳皓軒攻入皇城,朕的腦袋就會被他砍下來,到那個時候,你們也不走嗎?也要留在朕的身邊侍候嗎?”

幾個宮女心中的恐懼慢慢浮上心頭,不知如何是好,垂著頭,不敢答話,大氣不敢出。“既然你們如此忠心,那朕是該好好褒獎你們啊。等朕亡後,你們是要怎樣的哀榮呢?貴人?還是嬪?念在你們也是柳皓軒同鄉的份上,他應該不會把你們怎樣。不過,可是你們自己說的要侍候朕啊。”

宮女們瑟瑟發抖,不敢言語。“既然是你們自己要求的,朕現在就成全你們!”說完,猛然躍起,在宮女們的驚叫中一把抽出了掛在牆上的佩劍,順手朝著一個離得最近的宮女狠狠戳去,頓時血流如注。其他幾個宮女叫著躲開,麵上慘無人色。羅載玉發狂似的叫著:“朕成全你們!成全你們!”揮舞著帶血的佩劍,到處亂刺亂戳,發狂至極。又一個宮女被刺中,倒在地上慘叫不止,抽搐幾下後終於停息了。其餘的宮女也沒能逃出多遠,不久就砍倒一大片,殿內重歸一片死寂。

羅載玉停下來,垂下手中的佩劍,鮮血沿著刀刃流淌下來,鮮紅刺目,染盡了宮娥的羅裳。死到臨頭,他不能不發狂。他想起自己後宮眾多的女人,他不能讓她們在自己死後遭受柳皓軒的淩辱,就像曾經他淩辱卞國的皇族俘虜一般。他提著劍,走進後宮裏,猶如一個無情而嗜血的惡魔,已經失去了人性的靈魂。

在一片慘痛的哀叫聲中,後宮響起了殺戮之聲。無論宮女、內監,還是嬪妃,乃至公主、王子,無一幸免,全部遭到瘋狂的屠殺。最終,他累了,倦了,一路拖著滴血的劍鋒,來到了皇後的寢宮。看到他既美且慧的皇後,正站在大廳的中央,手持一把念珠,正閉目誦經,嘴唇微微嗡動著。羅載玉的腳步聲在她身後響起。皇後頓住了,睜開眼,轉身,道:“皇上,你來了。”

羅載玉無神的雙眼注視著這個女子,年近四十,年華逝去早已在她臉上刻下歲月的痕跡,她老了,可是沒有能改變她對他的愛,即便是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皇後……”他嘴唇嗡動,“我不能讓你受辱。”

“皇上,臣妾是中庭的皇後,臣妾不會給他們機會的。事到如今,臣妾也無欲無求了,不必皇上動手,臣妾自當了此心願。”說完,皇後猛地從羅載玉手中抽出那把佩劍,在自己玉頸上劃過,鮮血噴到了羅載玉的臉上,染成鮮紅一片。皇後痛苦地倒地,不住的抽搐著,極度痛苦的麵部漸漸變得平靜,最終完全鬆弛下來。

羅載玉坐在地上,抱住皇後的屍體,把臉埋在了皇後的衣領中,無聲的流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