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值明麗的秋日,一望無際的晴空展開一片清豔麗的藍色,清淨了雲翳。長天的盡出,綿延著無邊的碧水。那壯闊的藍天,好像美人的柔胸在藍網中呼吸一般,摩**出洪大而柔美的聲波。

清韻居不是什麽豪華氣派的宮殿,隻是一幢坐落在後宮北偏西處的不太起眼的居所。說它不起眼,是因為與後宮千嬌百媚的鶯鶯燕燕所居住的精美寢殿相比,它太過樸素淡雅。不了解的人,完全有理由認為是有些身份的體麵的姑姑、宮人所居住的地方。但它雖不搶眼,卻有著其他宮殿所沒有的獨到氣韻和風情。

這清韻居剛剛竣工,不似其他宮殿費盡心思裝扮得金碧輝煌、明豔照人,它依旁著清冽的扶桑湖而建,湖畔邊載著一排婀娜多姿的楊柳,前殿裏種滿了各色妖嬈的多情芳華,灼灼秋菊,華茂秀柳。當春天到來的時候,點點繁花與柳絮輕綿無聲的糾纏飛舞,恣意而縱情,仿佛塵世間再無拘束。澄澈的天空中投下燦爛的日光,絢爛地照耀著空中舞動的精靈,明豔不可方物。

波光粼粼的扶桑湖在日光的照耀下金光璀璨,習習柔風拂過,湖中如同蜿蜒著無數條魅惑的金蛇,又如同天上的三足金烏紛紛墜入湖中才如此耀眼動人,是謂取名扶桑。讓人如同受到引誘一般,駐足觀賞,神為之奪,魂為之攝。此番美景,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

此時的扶桑湖畔,正巧有位美人在駐足欣賞,肩若削成,腰若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衣袂飄飄,清麗脫俗,如天外謫仙下凡。美人站在湖畔,已駐足良久,絕美的麵龐上好似籠著一層若隱若現的哀愁,有仿佛有種不顯山不露水的倔強。她凝視著眼前的美景,仿佛早已沉醉其中,又好像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中不能自拔。

忽然聽得身後有一宮裝少女的清越的嗓音,道:“公主,剛才皇上身邊的張公公來過說,說今日仍然要公主侍寢呢,叫公主先準備著,等晚膳用過之後便叫鳳鸞春恩車來接公主。”

那美人轉過螓首,一雙妙目淡淡垂下,輕輕的說道:“知道了,玉兒,你先下去吧。別來打擾我。”

“是。”叫玉兒的侍女依依道,向女主人福了一福,正要轉身離去,卻又被那美人叫住:“玉兒,這幾日公子可有來過?”

這玉兒還是個13、4歲的小丫頭,此時偏著腦袋想了想,道:“沒呢,聖上這幾日很是寵幸公子,白天幾乎都有公子陪著,晚上便到公主這裏來。”

“哦,那你下去吧。”美人不再看她一眼,隻這樣吩咐道。過了須臾,覺著玉兒並沒有要走的意思,便轉過頭來,奇怪的問,“你怎麽了?還有何事?”

玉兒低低垂著頭,咬了咬嘴唇,好似鼓足了極大的勇氣才說出口:“小姐,自你進宮這幾個月以來,聖眷正隆,時常陪伴在聖上左右,麗良媛……麗良媛她似乎很有些不悅呢。”

美人輕嗤一聲,道:“那又如何?我本無意與她爭奪恩寵,隻不過我剛剛進宮,長得也還平頭正臉些,聖上正是覺著新鮮的時候,等再過些時日,新近的姐妹來了,聖上自然不會再關注我,到那時麗良媛定不會再視我為敵了。”說完,美人背過身去不再理會。

這美人名喚柳凝煙,曾是卞國的嫡出公主。此時正逢亂世,狼煙四起,卞國又是臨近海邊的小國,而中庭王朝是中原大國。自古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亂世梟雄,沒有一個不想一統山河。隻是當今有此實力的也隻有中庭王朝,其餘各國——像卞國這樣的小國,都是韜光養晦,休養生息,以增強實力,等待有一日能在天下的爭霸中占領一席之地。然而就在兩年前,中庭王朝派兵討伐卞國,想將其吞並好壯大自身。當時卞國的國君,是柳氏姐弟的父親——柳玄。怎奈柳玄是個毫無謀略才能的家夥,就像那南唐的李後主,沉醉於琴棋書畫,不問朝政,雖談不上昏庸殘暴,荒**無度,但也的確沒有半點治世之才,渾渾噩噩間就斷送了江山,實在不得不令人唏噓喟歎。柳玄本人與他的皇後,也就是柳氏姐弟的生母李氏,不願受辱,在敵軍的鐵蹄攻破城門的時候刎頸自盡,留下一雙兒女遭受了慘無人道的迫害與恥辱。

其實雖然柳玄自己不問政事,但對兩個兒女,尤其是兒子柳皓軒的培養卻極其重視,也許,柳玄深知自己是個極不合格的帝王,但卻希望將兒子培養成一個好皇帝,以彌補他今生對國家的懈怠而造成的災難。而柳皓軒也是天資聰穎,極為爭氣,從小時候,便顯示出了過人的天才。6歲能吟詩,7歲能作畫,10歲就能背誦魏征的《諫太宗十思疏》全文,13歲跟大臣侃侃而談,才思敏捷,機智過人,連太子太傅都論戰不過,15歲就能與大內第一高手過招,將對方斬於馬下。其獨斷心狠,謀略手段,令人扼腕。可惜雖然有這樣天縱英才的王子,但卞國早已病入膏肓,無藥可救,最終國破家忘,已成曆史必然。

在幾個月前,柳凝煙與弟弟卞國太子柳皓軒被中庭將領林清風擒住,送入中庭皇宮。中庭皇帝羅載玉本是沉醉於聲色犬馬之徒,早就聽說卞國這一雙王子公主的美貌舉世無雙,一舉攻下卞國國都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地將柳氏姐弟送入皇宮供他享用。柳氏姐弟本是最為尊貴的皇族成員,突然之間變成階下囚,而且還要用自己的身體去侍奉殺父仇人,情何以堪?姐弟二人被想自我了斷追隨父母而去,但一細想,若連他們二人也去了,卞國複國無望,將會永遠在曆史的長河中消失!這對於柳氏姐弟而言,才是最為可怕的事情!個人的榮辱,怎麽能與國家的命運安危相提並論?在弟弟太子柳皓軒的安撫與激勵之下,凝煙慢慢放棄了自盡的念頭,複國!複國!這將成為姐弟二人今生最偉大的目標。沒關係,再大的屈辱,柳皓軒都可以忍受,在中庭王朝的王宮裏,過著非人的日子,對著自己最仇恨的人笑臉相迎,這些都沒什麽,隻要還有希望,隻要能重振河山!

對於柳凝煙,今生為女兒身,對於複國,雖然同弟弟一樣,是她畢生的信念與精神支柱,不過,對於她這樣一個女子——除了美貌之外已經一無所有——要完成這樣重大的使命,幾乎是不可能的,那麽,唯一的希望,自然不言而喻的落在了柳皓軒身上。皓軒,皓軒,姐姐隻有你……凝煙的心裏默念著。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姐姐。”身後突然傳來低低地聲音,她心裏一驚,剛才無人時假作出冷漠與泰然頓時土崩瓦解,凝煙急忙轉過身來,望著自己唯一的親人。這是一個約莫15歲的少年,一張極其俊美的麵龐,那清冷的神態與姐姐凝煙簡直如出一轍,薄薄的嘴唇,弧線精致而清秀的下頜,挺拔的鼻梁,無一不顯示出他曾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貴身份,即便落魄至此,也依然氣度不減。

凝煙的心驀地重重跳了一下,軒兒,你來了。隻有在與皓軒相對時,她才能感到自己的人生,活著,還有一種意義。他們彼此都明白,今生,早已支離破碎,如果沒有對方唯一的親情還在支撐,他們早就跌入萬劫不複的黑暗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