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個玉樹臨風的男子,長著一張極其清俊的臉龐,雖然臉上的表情沒有太大變化,鳳目中洋溢著一種難得的脈脈溫情。“多日不見,姐姐近來可好?這清韻居可還住得習慣?”

凝煙不自覺地含了一縷笑意,這恣情縱意的一笑,是女人們給她們生命中最深愛的人得笑容。“也就這樣吧,難得你今天來,自從我們姐弟二人進了這深不見底的中庭皇宮,想見上一麵實屬不易,你現在還未及弱冠,而我雖已及笄,但畢竟是個女兒身,那老賊的戒心必定會弱些,將來你成年之後,想要相見,隻怕比登天還難。”說著,不覺流露出了哀哀愁容。

柳皓軒俊秀的眉頭皺了一下,一絲疼意掠過秋水剪瞳,軟言安慰道:“姐姐不必憂慮,既然我們為了複國之大計,已經決定進這狼窩,就沒有再後悔的道理。既來之則安之,等到了弱冠之日,總會有辦法贏得那老賊的信任。”

凝煙聞聽此言,心裏鬆了口氣。不知為何,每次聽到皓軒這樣的言語,她都倍感踏實和溫暖,無論是有沒有實現的諾言,隻要皓軒說出了口,仿佛就一定會實現。她全身心的信賴這個男子漢,全心的愛著他這唯一的親人,至死不渝。時至今日,除了這個弟弟之外,她已經一無所有。軒兒,就是她的全部。

凝煙點點頭,嘴角扯出一抹笑意:“你說的對,姐姐都聽你的。”說著,凝煙仿佛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忙到:“軒兒,你臂上的傷怎麽樣了?這幾天,他們沒有把你怎麽樣吧?”

皓軒臉上的表情頓時有些不自然,旋即笑道:“沒事的姐姐,我的傷……已然快好了,不必擔心。”

“是麽,讓我瞧瞧。”凝煙滿眼的不信,說著便要動手去拉,柳皓軒下意識的手臂往後一擺,躲了一下,凝煙卻不依不饒,一定要親自檢查他的傷口,一時手用力過重,柳皓軒不覺齜牙咧嘴起來。凝煙更加心疼,忙道:“軒兒,你沒事吧?可是姐姐抓疼你了?”

柳皓軒咬牙強笑道:“不妨事,姐姐別自責,是我自己……不小心。”

凝煙二話不說,拉住柳皓軒的手臂,將寬大的袖子挽起來,隻見雪白的手臂上蜿蜒著觸目驚心的傷口,撕裂著,扭曲著,有的還滲著血絲,有些皮肉依然成焦糊狀,可見是動了烙刑。

凝煙望著傷口,半晌說不出話來,兩行清淚從她的妙目中滑落。開口說話時,聲音已經哽咽:“這……這就是你口中的一切無恙?你為什麽不告訴我?我是你的長姐!”怨恨而哀痛的神色浮現在凝煙的秀麗上,柳皓軒覺得自己無顏麵對,隻能長歎道:“長姐息怒。”

凝煙的淚水簌簌而下:“你受了這樣的傷害,為何不告訴我?在這深宮之中,你還有別人可以信任麽?為什麽?怕我傷心?你以為我猜不到你不會告訴我麽?那你一個人忍受著這樣的苦楚,白叫我擔著心,就是對我好了麽?”

“姐姐……”柳皓軒無言以對,他明白姐姐所說不錯,但是,他又怎麽能把自己所受的淩虐告訴自己最親的人,讓她和自己一起痛苦不堪呢。

凝煙默默放開弟弟的手臂,突然轉過身撲在身後的一棵柳樹上,熱淚盈眶,發瘋似的哭泣著:“老天對我們如此不公,害的我們國破家亡,還要受此屈辱!罷了,幹脆尋棵樹吊死,隨了我那早逝的父母!”

柳皓軒臉色大變,疾呼道:“姐姐!”說著一把將她抱住,免得她再一時想不開往樹上撞去。“姐姐,姐姐!你聽我說,別這樣!姐姐,你忘了麽,父皇和母後當年是怎樣教導我們的?就這樣白白尋死,不怕天下人恥笑麽?如果我們死了,還對的起死去的父母麽?長姐,你是我的長姐,你可要想清楚,你要是死了,留我一人在這世上,還有什麽意思?這世上,除了你,還有誰是真心待我?!”

凝煙驀地一怔,旋即停止了慟哭,隻是默默留著熱淚。一會兒,便癱軟在柳皓軒懷裏,嚶嚶的哭著,仿佛有說不盡的哀痛。柳皓軒抱著姐姐,卻不像是自己姐姐,倒像是一個依賴他、需要他保護的小妹妹,那樣親密無間。

“長姐……”柳皓軒低低地喚道。

凝煙仿佛突然反應過來了死的,猛地坐直了身子,軒兒雖是自己弟弟,可自己已過了及笄之年,總歸是要避嫌的啊。凝煙不由得羞得滿麵通紅,轉過身去。

柳皓軒仿佛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一邊站起身,一邊用手掩住自己半邊麵龐,也不言語,隻怕教姐姐難堪。

“姐姐,軒兒並非有意……”本想向姐姐解釋,可話音未落,柳皓軒突然感到腦後有一股簌簌的冷風,那樣怪異,仿佛還帶著一種危險和不詳。話還未說完,柳皓軒登時警惕起來,立刻打住,一雙鳳目變得警覺萬分,耳朵仿佛也瞬間靈敏了百倍。頭雖未往兩側或身後轉,餘光卻不斷往身後掃去。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凝煙暗自吃了一驚,“軒兒……”她輕聲喚道,聲音極其微弱,天性的敏感讓她意識到一定發生了什麽不妙的事情。

柳皓軒顧不得其他,又重新將姐姐的手緊握在了手中,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往前靠了一步,這是一個出自本能的保護姿態。凝煙心裏砰砰直跳,卻不得動彈。

突然,柳皓軒對著自己周圍的空氣大聲說道:“姐姐此言甚對,你我既然已經入了這深宮之中,便是中庭皇帝的人了,隻要對聖上忠心不二,榮華富貴,高官厚祿享用不盡,隻要我們姐弟二人過得舒坦,至於那卞國的舊事,隻當往事如煙,隨風逝去罷了!”

凝煙一瞬間瞪大了眼睛,不想柳皓軒竟說出這番話來。不過聰敏的她立刻明白,這話不是說給她聽的,他們極有可能已被監視。

說完這番話,柳皓軒頓了一頓,隻聽得周圍簌簌的風聲,依然是秋蟲長鳴,風和日麗,不見剛才那詭異的動靜。

柳皓軒凝神道:“姐姐,此地不宜久留了,你趕緊回寢殿去,隻怕是那老賊知道我要來這兒,派人來監視動靜,你就當什麽也沒有發生。我也得走了,不能讓那老賊生疑。”

凝煙當然知道這話的分量,二話沒說,隻匆匆道一聲保重,便轉身離去,盡管心中有千萬般的不舍,此時也必須割舍了!

柳皓軒默默地看著長姐離去的背影,獨自一人站在柳旁湖畔,一切已經歸於平靜。他感到一種茫然的失落感,在這個瘋狂的世界上,隻有姐姐,剛才,看她遠走的背影,柳皓軒竟然驀地生出一種生離死別、撕心裂肺的痛苦。他明白,這條路有多麽艱辛和危險,隻是,他們沒有選擇,上蒼早已為他們做出了安排。他們隻是命運手中的棋子,沿著自己既定的軌跡一路走下去,直到灰飛煙滅。

波瀾不驚的扶桑湖麵,給人製造一種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假象,可柳皓軒知道,一切都不會平靜。他靜靜站在扶桑湖邊,看著天邊已經漫過了一圈金色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