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小節 聖跡
於一個在並不嚴謹的家庭教育中度過童年與少年時一個學習科目僅限於拉丁文、古典文學研究、宗教研究、個人及社會教育、家政、音樂的全封閉式貴族女子學院的小姑娘來說,羅莎麗婭的表現還是值得人們讚賞一下的,雖然她在亞利克斯出現以後就顯得有些失常——過這也許可以歸咎到以往那些不稱職的教育者身上。
卡洛斯係的支持者們並沒有太過失望,羅莎麗婭的愚鈍或許會讓他們在之後的王位繼承權之戰中花費比想象中多的精力與時間,但是一個單純與天真的王位繼承人正是他們願意承擔如此之大風險的理由——他們原本支持亞曆克斯也是因為這個理由,但令他們失望的是,亞曆克斯並不像報告中說的那樣輕佻無知,容易掌控;他穩重,練達,理智,果斷……更重要的是,亞曆克斯始終堅持著與薩利埃裏家族之間的聯係,甚至將薩利埃裏作為自己的中間名——一個阿涅利就已經夠了,貴族們並不想再出現第二個身份顯赫,權勢喧天的西撒丁家族。
黑色的雙開鐵門徐徐打開,黑杖侍衛官,女王陛下與王儲,還有羅莎麗婭先行走了出來。
氤氳細雨伴隨著夜色在無聲無息中降臨,首府的民眾與記者們等待在門外的街道上,前者拿著小束的鮮花和小禮物,後者拿好話筒與照相機,攝錄機——雖然數日後會有正式的記者招待會與環城巡遊,以便向民眾介紹這位新的王室成員——但人們的好奇心總是讓他們不願意等待上哪怕一秒鍾。
羅莎麗婭走出那扇在黑夜中顯得尤其沉重巨大地鐵製大門,她走進去的時候還是羅莎麗婭小姐,而走出來的時候卻是羅莎麗婭殿下了——鑽石的冠冕在她頭上閃爍,雖然現在沒有鏡子,但她能看到無數晶瑩地光點投射在烏黑地門扉上。
夜裏有點冷,她拉了拉肩上鬆軟的細絨毛鬥篷,在警衛人員撐起的黑色大傘下,羅莎麗婭可以看見人群中晃動的標牌與旗幟——上麵有著自己的名字,啊,他們是歡迎我地,當卡洛斯最後的血脈意識到這一點地時候,她的心中隻有無法言喻的幸福與滿足。
人們歡呼著,這一切都好像是無比絢麗的夢境。
羅莎麗婭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夢的後續,她猛然顫抖了一下,好象被什麽冰冷的東西驟然間抓住了自己地脖子,她緊抓著格溫妮絲嬤嬤的手,卻發現她地手和自己一樣冰冷,她現在是何等地想念伊諾——她的監護人哪,他總是帶著手套,麵具,不露出一絲半點地皮膚,但他的手與懷抱都是那樣地溫暖——在每個被噩夢纏繞的夜晚,她必須握著他的手才能安心入睡,而他就在四柱床的帳幔外端坐整夜。
“羅莎麗婭……”在人們的喧囂聲中,伊諾——羅莎麗婭監護人的呼喚聲依然清晰地如同就在身邊“抬起頭,看著前麵……”
羅莎麗婭再次顫抖了一下。不過這次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歡喜。她已經在一個狹窄巷道地入口看到了屬於監護人特有地鬥篷閃過。
她急促地閉了一下眼睛。再次睜開眼睛地時候。她看見了光。
不是鉛藍色地天光。也不是橙黃色地路燈。更不是閃光燈刺目地白光。那是一種光亮。溫暖。柔和地光——它照亮了大約數百英尺方圓內地一切。所有地東西在它地映照下都是那樣真實而潔淨。無數地雨絲懸停在透明地光線裏麵。晶瑩剔透地如同一張水晶地細網。人們就是網中地魚群。
一個圍觀者習慣性地想要取下自己應該已經被雨水模糊地眼鏡擦一擦。好讓自己更好地看清眼前地一切——但他隨即發現自己地眼鏡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失去了。而自己地視野依然如同帶著眼鏡時一樣清晰。他再三嚐試著撫摸著麵孔。驚訝地發現自己地鼻梁上確實什麽都沒有——他驚訝地叫喊了起來。而很快。更多地人因為身上疾病與缺點地消除而大聲地呼叫起來。
羅莎麗婭慢慢地走出了雨傘地包圍。她仰著頭。周身彌漫著朦朧地光彩。潔白地麵孔在黑夜裏地光明中為榮耀與虔誠作著人世間地代言人。而沿著她地視線看去。那座矗立在上議院所在地偏殿。主殿。以及下議院偏殿三者中央廣場上地聖母大理石塑像。如同真實地人那樣向著撒丁王室新成員微笑著——‘她’原本是愁苦、瘦削、憔悴地。因為雕塑者地原意就是讓她代替無所不在。無所不能地神明憐憫那些本該日夜接受鞭打以懺悔自己罪行地無知者。而現在“她”違背了創造者地原意。居然寬容地微笑了起來。好象世間地一切罪孽都已經隨著冰冷地雨水一起流入了黑暗地地下。
那些人們供奉在聖母腳下地花朵中。業已枯萎重獲生機。而未曾開放地則盡情展開身軀。每個人都能嗅到玫瑰。百
盞花,雛菊……所散發出來的,芬芳而甜蜜的氣息。
人們的呼喊聲停住了——受到過大的衝擊與震撼的時候我們的精神能夠影響到身體,使得咽喉腫脹無法發聲——而首先恢複過來的是格溫妮絲嬤嬤,雖然她隻是掙紮著說出了一聲:“聖母在上……”就整個倒塌了下去,但一點也不妨礙帶動因為事發的突兀與難以想象而呆滯的人們習慣性地跪下——他們就像在教堂裏那樣一排排的曲膝跪拜,低低的祈禱聲就像是穿過針葉林的微風。
那光籠罩在女王陛下身上的時候,她和許多的女性一樣,被穿透的耳垂愈合了,被奇異的力量擠壓出來的耳環與耳墜琅琅地落在堅硬的地麵上,這讓撒丁最為尊貴地女性驟然從聖潔的奇跡所帶來影像,聲音,以及氣息中清醒過來,她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量才能不讓自己的恐懼與擔憂表露在麵孔上與眼神裏,一邊努力地伸展開自己地身體,試圖完全遮蔽著身後地愛子——雖然他始終沒有告訴過她自己究竟與真正地人類有什麽不同,但她至少知道如果沒有那種被斥之為邪惡與墮落的力量,她也許在很早的時候就已經失去這個孩子了。
她愛自己的國家,她愛自己的人民,但是在這幾秒鍾或說感覺足有幾百年地時間裏,她甚至祈禱著地麵裂開,好讓魔鬼的火焰吞沒這神聖地光,神像,信徒……吞沒所有可能讓她的孩子萬劫不複的東西——哪怕自己會因此在煉獄中尖叫到最後的審判日呢?
年輕男子有力的手指握住了女王陛下的手臂,一個從容而冷靜地聲音在女王陛下的耳邊,抑是靈魂中說道:“沒事……沒事兒地,陛下……母親。”
她轉過頭去,看見了那雙猶如黑水晶一般澄澈的眼睛。
她地兒子比一年,不,一月,還是一日,甚至是一秒鍾之前更為年輕,俊美,崇高,眼神堅定,神態威嚴——而且充滿了不可抵擋的魅力。
不死者扶持這女王陛下地臂膊,緩慢地走入了光芒的中心。
如果真有什麽人或者非人可以辨識出天空與大地之間,那種無形力量微乎其微的改變與扭曲的話,就能明白來自於異位麵的邪惡者並不是接受了,或者阻截了那份顯然屬於守序善良者所釋放的神聖力量,他隻是呼喚出“費麗西婭”,借用儲存在鑽石內的信仰之力進行隔絕而已——這個位麵的人類與非人類對於力量的感知力低的可憐,也就無從分辨出此信仰之力與彼信仰之力的不同,就好像他們無法隻靠自身的感觀輕易分辨出重水和普通的水一樣。
現在巫妖就好像大海中的一滴超重水一樣隱秘而安全——他將注意力投向羅莎麗婭曾經觀望過的地方,厚實的磚壁無法阻隔他的感知。
伊諾頹然倒下。
他已經解去了身上的鬥篷與麵具,暴露在聖光下的皮膚以十倍於陽光下的速度潰爛,愈合,再度潰爛……皮膚下的肌肉與組織發出人們燒烤肉排時的唧唧聲,油脂與體液,汙血先是大股的湧出,而後緩慢的溢出,最後則變成了艱難的壓榨。
但他溫厚平和的聲音始終未變,還有他那雙平靜而怡然的藍眼睛,那是種極為華麗的銀藍色,有著金屬的質感——雖然他口中那些奇異的,蘊含著神秘力量的音節讓旁觀的樞機主教不寒而栗——但就是這雙毫無怨恨與痛苦的眼睛讓他可以按捺住自己的憎惡靠近那個聖殿騎士團的監察長——還未完全倒下的他被兩個早有準備的聖殿騎士一把接住,用暗色的絲綢包裹起來塞進車廂,其中一個將透明的**注射進他的身體——樞機主教確定自己不想知道那是什麽。
“聖哲在上……”他傲慢地對那個被詛咒般的病痛折磨著的人說到:“你做的很好,他們在向她致敬。”
伊諾,羅莎麗婭的監護人微微地動了動那個黑洞,也許他是想致謝,但樞機主教已經轉過身去。
這個身份尊貴的大人隱藏在鬥篷下的手握的很緊——這就是前任教皇堅持選擇聖殿騎士團的這個年輕人作為羅莎麗婭監護人的理由嗎?
在他的外套內側裏貼身藏著前任與現任教皇的聖諭,他們允許顯示聖跡—雖然有人強烈反對——他們認為,顯示聖跡,對教會、對信徒、對神聖公國,都將是一個危險之極的事情。任何一個意外或者小事故,都將會引來無數的嘲笑與攻擊,而導致已經出現了動搖的舊約公教基石遭到最為毀滅性的打擊——但教皇最終還是力排眾議,頒發了這份神聖而及時地聖諭。
“我們必須不擇手段地阻止人類的墮落——即便是站在地獄的門口。”
聖諭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