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小節 諾言
碰!”的一聲,點綴著紋章和許多雕刻品的橡木‘門’~手用力打開,現今依然是撒丁最為尊貴的一對母子愕然地看向以一種近似於狂暴的狀態大踏步走進來的朗巴爾夫人——這位可敬的夫人在二十五天前得到了一個不幸的消息,費力早已卸下公職的祖父在西撒丁近海的家族城堡中猝死,甚至沒有來得及做臨終懺悔……雖然他身邊應該伴隨著不止一打情人,但沒人有資格與膽量去主持他的葬禮以及身後事宜——其中的細節我們不再贅述,最後的結果就是朗巴爾侯爵夫‘婦’與繼承了‘女’方的姓氏以及他祖父近乎全部遺產的費力巴爾勳爵在那個‘迷’人的古老別墅和一大群親戚,神職人員,官員,律師,殯葬人等等一起糾纏在似乎無窮無盡的法律文書與既定程序之間——即便是近來發生了如此之多的事情——從刺殺,卡洛斯,聖殿騎士一直到舊約公教——他們還是沒能從那裏麵成功地擺脫出來。
事情大致了結之後,丟下自己的丈夫去整理那些零零碎碎的文件與財產,朗巴爾夫人與兒子以最快的速度趕回撒丁首府——為了能夠以一個還在容忍程度之內的‘精’神與外貌在第一時間覲見‘女’王陛下,朗巴爾夫人首次不顧儀態的在‘私’人直升機上裹著‘毛’毯睡了短短的一覺,回到府邸簡單地梳洗裝扮之後,她直接從一個很少有人知曉的偏道進入了王宮——這是‘女’王陛下賦予親密‘女’伴與心腹的特權。
然後她看到她的陛下與殿下在八英尺高的帷幕前坐著,身著傳統的小禮服——就是說,正式但並不過於華麗累贅的那一種,而兩人之間的矮桌上擺放著茶杯,茶壺,還有一個黑白相間地棋盤,黑檀木與白象牙果雕刻地國王,王後,主教正氣勢洶洶地與騎士,城堡,士兵在溫暖的橙‘色’光下糾纏在一塊兒……
“瑪麗婭……陛下!”急匆匆行了一個屈膝禮,才抬起頭來的朗巴爾夫人不由得輕聲驚叫了起來:“您們這是在幹什麽呢?!”
“如您所見,”‘女’王陛下客客氣氣地回答道:“我和亞利克斯在下棋。”
“當然,”朗巴爾夫人張口結舌地道:“當然,我知道您們是在下棋……可是下麵人們正在遊行哪……”
“那又怎麽樣呢?”‘女’王陛下說道:“那是前來瞻仰聖跡的人們在做燭光遊行——請安心,他們雖然舉著十字架,唱著聖歌,披著白‘色’地鬥篷,但還沒準備把什麽人給釘在上麵呢。”她一邊漫不經心地說著,一邊推了推自己的皇後,讓她走到一個角落裏去,躲開亞曆克斯所執主教的致命一擊。
“那麽……難道我們就……什麽都不做嗎?”
雖然不在首府,但可不代表朗巴爾夫人就對這裏地情況一無所知——現代科技完全可以將千裏之外的景象隨時速遞至你的麵前——從聖跡第一次出現在這個廣場開始,這個據說有著卡洛斯血脈的小姑娘就一派坦然自若地代替‘女’王陛下成為撒丁宗教地代言人了,她在阿涅利的安排下會見使節,官員,親自接待四麵八方的朝聖人群,為或求治病,或求贖罪,或為感恩的他們安排住所,準備清潔的食物與飲水,帶領他們祈禱,遊行……像傳說中的聖人那樣撫‘摸’他們地雙手。
“你以為我們應該做什麽呢?”‘女’王陛下微笑著說道:“朗巴爾夫人,我親愛的朋友,我們為什麽要做些什麽呢?對於撒丁來說,這是件榮耀與利益並存地好事情。”
她想了想。還是沒像亞曆克斯那樣將九大聖地地遊客數量。以及隨之而來地旅遊收入。稅收。帶動地各種產業產值。就業人數——一樣一樣地報給自己忠誠地‘女’伴聽——朗巴爾夫人可以說是一個相當虔誠地國教教徒。她甚至不是高教會派(注:高教會派是國教會中地一派。它地信仰者主要是土地貴族和金融貴族。主張保持古老地豪華儀式。強調與舊教地傳統聯係。國教會中與高教會派相對立地另一派為低教會派。擁護者主要是資產階級和下層教士。奉行樸素與簡潔)——她對‘女’王陛下一向謹慎而溫順。‘女’王陛下也願意以同樣地情感回報她。不會輕易傷害她地信仰——雖然宗教確實是需要金錢來支持地。但總讓人有點羞於啟齒。
……不過即便如此。‘女’王陛下地回答依然讓朗巴爾夫人呆滯了一會。
‘女’王陛下溫柔地微笑起來。她站了起來。”來。跟我來。我地朋友。”她拉起朗巴爾地手。把她帶到‘露’台上去。民眾見到‘女’王陛下。都無比喜悅地向她歡呼起來。朗巴爾夫人立刻習慣‘性’隱藏在‘女’王陛下身後地‘陰’影中——這種時刻是她最為之驕傲地——撒丁地主人。撒丁地象征。是她最珍惜地朋友。
但好景不長。羅莎麗婭出現了。她穿著式樣簡單地白‘色’長裙。蔚藍地眼睛如同寶石那樣美麗地閃灼著。赤著腳。用發網罩著金發。讓它整整齊齊地攏在脊背上——或許在信徒地眼中。除了翅膀和光環之外。她已經和天使沒有什麽區別了。
聽聽那山崩地裂般地歡呼聲吧。
當她走過人群地時候。人群會像被摩西劃開地紅海一樣分裂開來。然後又在她身後重新匯攏起來。跟隨著她組成井然有序地隊列。他們有地健壯。有地虛弱。有地年老。有地幼小。有男‘性’。也有‘女’‘性’——他們或者拿著‘花’束。或者拿著十字架。最多是拿著蠟燭地——他們跟著羅莎麗婭地金發圍繞著廣場上地聖母像一圈又一圈地走著。一次就是好幾小時。麵‘色’‘潮’紅。‘精’神亢奮。好像一點都不覺得疲憊——羅莎麗婭尤甚。她簡直就像個機器人那樣無休無止地念著敬獻給聖母地玫瑰經。除了每天帶領著人群進行瘋狂地繞圈散步之外。她每隔十天就進行一次“贖罪禮”。而每次贖罪禮畢之後。聖跡就會顯現。
這也是羅莎麗婭費迪南德洛斯為聖母所寵愛的人間使者這一說法甚囂塵上的原因之一。
朗巴爾夫人的眼神冷了下來——她相信聖母的無‘私’與慈愛,卻絕對不相信任何一個企圖代言她的人類。
何況這個人類還在無恥地搶奪屬於她朋友地王冠——如果卡洛斯家族真地愛著撒丁,那麽在撒丁民眾備受饑荒,瘟疫,殖民者折磨的時候,他們為什麽不出現?在各派戰‘亂’頻頻,撒丁的人民處於‘混’‘亂’與‘迷’茫之中的時候,他們為什麽不出現?在撒丁內外‘交’困,舉步維艱,處處需要資金與物資支援地時候,他們為什麽不出現?
在四百年前,卡洛斯一係最後的國王離開撒丁的時候,曾經悲歎過:“我再也不愛這個國家了!“
那麽,他地後人,在漠視了撒丁年之後,又如何能這樣滿懷自信地要求這個國家對她的愛呢?
尤其
後還站著舊約公教——撒丁國教的最大敵人——將~稱之為偽信者的人。
屬於羅莎麗婭的歡呼聲繼續著,而相對於怒火熊熊的朗巴爾夫人,‘女’王陛下的神情安詳而從容,應景地捏著一串玟瑰念珠——她注視著羅莎麗婭的眼神,就好像在注視著一個淘氣頑劣地小孩子。
這讓朗巴爾夫人沸騰的情緒也隨之逐漸冷卻了下來。
“你要相信撒丁地人民,”瑪麗婭‘女’王陛下並沒有回頭,她微微地翕動雙‘唇’說道:“一時的狂熱‘蒙’蔽不了他們地智慧,他們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麽。”
她抓住了朋友地手,讓她更為靠近‘露’台的邊緣,用一種更為輕鬆的語調說道,:“看哪,今夜恰好是行贖罪禮的時候——這是第二次了,我們都是有福的人。”
羅莎麗婭已經走到了那根點燃著一根白燭的木柱前,人群在隨行嬤嬤的示意下安靜下來,少‘女’伸開手臂,立正,像是一個綁在十字架上的屍體那樣麵朝下直‘挺’‘挺’地倒下,活生生的血‘肉’與冰冷的石材相撞的聲音讓許多人情不自禁地瑟縮了一下,而嬤嬤們立刻跪下,誠摯地念誦起經文來。
羅莎麗婭慢慢地收起手臂,抬起身體,手掌合攏,回複到正跪祈禱的姿勢,她的臉上一點痛苦的表情也沒有,好像剛才是摔落在柔軟的水‘床’上,但這才是開始,贖罪禮是一種替世人贖免一切過失、一切錯誤、一切紛擾、一切強暴、一切不義、一切犯罪行為的祈禱。舉行“贖罪禮”的人得連續十二個小時不飲不食,不言不語,一直保持著這個令人痛苦的姿勢,假如累到支持不住時,便全身伏在地上,麵朝地,兩臂伸出,成十字形,這是唯一的休息方法
她替天下所有的罪人祈禱,簡直偉大到了讓人歎為觀止的程度。
少‘女’以綿軟而顫抖的聲音唱道:“
我們祈禱我主榮耀,
願主之天國降臨。
我們祈禱主之教皇,
我們的聖哲。
我們祈禱吾之令堂,
教堂聳立大地之上,
賜福人間,美麗的聖‘女’,
孕育眾生的土壤。
我們為罪人祈禱,
那‘迷’途羔羊,
沐浴主和聖母的恩澤,
它重見天光。
為貧窮、病痛、苦惱的芸芸眾生
祈求你的恩寵,
慰藉那即將逝去的靈魂,
讓聖光照亮地獄之‘門’。
萬福、萬福瑪利亞,
萬福、萬福瑪利亞!
緊接著,3萬多個嗓音從遊行隊伍中響起,重複著合唱的最後一句:
萬福——萬福——瑪利亞,
萬福——萬福——瑪利亞!
朗巴爾夫人皺著眉,作為國教教徒她不喜歡這種嘩眾取寵的表演——如果有這樣的信念與毅力,她更願意看見這個小姑娘去做義工,慈善醫院一向人手匱乏。
“我回來了,殿下。
”
“歡迎回來。”亞曆克斯說。
費力默默地向亞曆克斯行了一個鞠躬禮,然後單膝跪下,為他收拾矮桌上的黑白棋子——‘女’王陛下從必定的敗局中逃走了——他想,‘女’王陛下的白‘色’國王已經沒有了任何逃生的機會。甚至皇後,城堡,殘餘的騎士,兵……每一個都有可怕的敵人隨伺在側。
即便是自己的母親,即便隻是一場遊戲,也不願意讓任何一絲威脅脫離自己的掌控嗎?
費力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王儲殿下,正在傾聽外麵歡呼聲的王位繼承人比上次見到的時候更加的俊美,而且溫和——就是溫和,以往人們會情不自禁地因為他的冷漠而下意識地回避與他的接觸,而現在卻會想要主動靠近——雖然他依然不芶言笑。
這對於一個王者來說,是一件好事,尤其是現在。
“費力。”
“是的,殿下。”
“在3~小時26分之後,去‘露’台上待一會。”亞曆克斯想想,補充道:“曬曬聖光對你的身體有益。”
費力呆了呆。
維爾德格吃吃地笑了起來。
3小時26分之後,民眾歡聲雷動,站在‘露’台上的眾人感受著那份柔和的安撫,費力皺著眉,看著手掌中細小的劃傷迅速痊愈。
他看向佇立在身前的亞曆克斯,王儲殿下若有所覺,微微側轉身來看了他一眼,黑‘色’的眼睛中‘波’瀾不驚。
方才的景象重新在費力勳爵的心底浮起——亞曆山大利埃裏迪南德已然擺好所有的棋子——你以為自己勝券在握,事實上卻必定是一敗塗地。
於是他恭謹地低下頭去,不再多慮。
亞曆克斯凝視著在聖光中溫婉微笑的羅莎麗婭。
在不死者的眼睛裏,人類少‘女’在進入廣場的時候身體的四周就有這淡淡的白‘色’光芒籠罩,它令她不會受到‘精’神與**方麵的傷害,不會感到饑餓與寒冷,不會感到疼痛與疲勞,讓她‘精’神振奮,思想集中——這可以說是一種最為奢侈與絕妙的作弊手法,唯一的缺點就是會嚴重傷害到那個施法者。
熟悉的力量——巫妖甚至不介意解除一部分防護,讓那份力量觸碰到自己——手腕上立刻留下灼痕,不過在費利西婭的嗬護下,很快就一點痕跡都不留的痊愈了。
那個名為伊諾的聖殿騎士,果然如同自己一樣保留了很多東西呢,不死者愉快地想。
他決定將這件事情盡可能地拖延的長一點,他需要多多研究——雖然聖殿士或許不過是舊約公教的棄子,但他們的力量總還是有相近之處的。
聖光緩緩散去。
人們歎息著,歡呼著,開始新的一輪巡遊。
除了‘露’台上的不死者之外,沒人會注意到黑暗的巷子裏停著的一部汽車,聖殿騎士團尊貴的監察長蜷縮在車廂內,他身上的瘢痕與瘡口不斷地變幻著自己的形狀,爭奪著這具破敗軀體的每一部分,它們是那樣的麵目可憎,令人惡心,或許隻要小如蠶豆的一塊,就可以將畫家筆下最完美無缺的人兒變為一個醜陋不堪的怪物。
他忠心耿耿的‘侍’從連續用了好幾份極端危險的‘藥’劑才令他勉強清醒過來。
“請允許我們來代替您召喚下一次的聖跡吧。”‘侍’從們哀求道——他們滿心不願自己尊崇的人再次為了羅莎麗婭遭遇到如此之大的痛苦。
伊諾垂首微笑,緩慢搖頭。
不可逃避。不可猶疑。不可畏懼。
這是他的諾言。
****下章預告:被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