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ky傳媒總裁郝峰應對手韋柏之邀,到重慶出席“快樂至上”兩周年慶的宴會。宴會結束後,他在譚驍陪同下落腳新娛樂公司,翻看過公司最近的日程表和成立至今的各項節目報表,氣得差點當場撕毀文件。

“快樂至上”女主持人選塵埃落定,Fushion與CQI公眾娛樂頻道的合約夏末時也已到期,今後Fushion旗下的所有品牌節目都直屬於星璨台。Fushion成立專屬調查機構,其迅速推出的觀眾滿意度調查可謂順應時代潮流之壯舉,大多數觀眾都認為這種做法更好滴貫徹了“以人為本”的方針,在這一點上被Fushion搶先,令郝峰和sky的處境非常難堪。

星璨台成立才不過一年半的時間,地位節節高升,眼看和著名的NS衛視就要站上同一線。郝峰脾氣再好,也忍受不了星璨台一家獨大,他立刻提出全新方案,要各地分公司的總經理一方麵督促製作部策劃更多節目創意,另一方麵,必須盡快收購一些中小型文化傳播公司,壯大sky的實力,否則總有一天會被對手反超。

譚驍覺得郝峰此次的決策有些操之過急,特地留下麥馨在重慶,自己跟著老板飛回長沙,提議召集各地分公司負責人開會,做出集體決策。

譚驍率先發話:“在重慶的時候,我本來也支持Hill,可細細想來,瘋狂收購並不是長遠之計,我們應該找到Fushion贏過我們的關鍵原因。我仔細分析過他們一些品牌欄目,他們近兩年來,打出的口號是‘快樂時尚、潮流生活’,編導方麵多借鑒了海外模式。雖然此舉在業內引發了一些爭議,但他們成功的秘訣,恰恰就是他們敢於冒險,將整個計劃堅持到底,讓國內觀眾逐漸接受了新生事物。我想,我們的當務之急,仍然是在節目製作方麵下功夫,找準觀眾目前到底還需要一些什麽樣的東西。”

“Martin,照你這麽說,意思就是Hill和我們的節目製作班底缺乏創新意識,過分高估自己了?”坐在譚驍對麵的上海娛樂公司總經理何添斜著眼睛,向下撇著的嘴角露出不滿的表情,他似乎還試圖向郝峰示意,請老板駁回對方的提議。

郝峰沒有說話,隻伸出雙手,掌心朝上,對大家做了個“繼續”的手勢。其實,他縱然覺得譚驍說得有理,卻不得不在心裏承認,自己不能馬上在譚驍的提議下就點頭答應。

自成立sky傳媒以來,郝峰經過多年的打拚,為集團樹立的形象一直是“低調奢華,在平凡的電視節目中凸顯不平凡的品位”。他抓住的是平民觀眾群向往上流生活的心理,編導電視節目也常在明星藝人們的生活方麵做文章,每年都要推出兩三部豪華型年度大片,對收購小公司到旗下及跟電視台合作事宜,亦在宣傳方麵十分高調。如今譚驍要他取消收購計劃,去多多研究Fushion的“大眾娛樂”,不是明擺著要搞低sky的檔次?如此一來,sky多年樹立的品牌形象必然被顛覆,他舍不得。

大會無果而終,郝峰提出延遲兩三天再開一次會,譚驍獨自坐在空無一人的會議廳裏,陷入無邊的沉默。原來他在sky打了十年工,結果何添那幫人和郝峰才是一國的,自己資曆再深,也隻能在關鍵時刻落得個孤掌難鳴,他為自己的無能啞然失笑。

打電話給麥馨,告訴她老板心裏根本是在固持己見嗎?不,還是不用了。譚驍掏出手帕,擦了擦額上的汗水。他還是得提早返回重慶,不管郝峰究竟會怎樣,他這個娛樂公司總經理仍然要和麥馨加緊製作新老節目,至少要為sky立下一麵足夠堅固的後盾。

郝峰的“公平競爭”思想終於動搖,譚驍為老板和公司感到苦惱,麥馨卻不這麽想。

麥馨沒念過大學,當年隻是上過職業培訓班,正巧Fushion中國前身達洋文化急需一名首席編導助理,被破格招入公司。而她之所以被舒天娜解雇,絕非她沒有能力。她有著良好的創新意識,做事總是表現得格外積極,可偏偏有一次,她為了賺錢,竟私下裏征集限製級劇本,悄悄找來演員拍攝後刻錄成光碟發售。不巧的是,她被舒天娜逮個正著,舒天娜以她身為電視工作者卻心術不正、動機不成為名將她解雇,但沒有把這件事透露給第三人,包括譚驍也不得而知。

或許正因為如此,麥馨現在業內已經建立了知名度,她認為舒天娜即使突然出來爆料,隻要她向媒體塞上一把鈔票,事情自然會不了了之。在她眼中,傳媒這行從來沒有“其身正”的人,即使譚驍想做那種人,也隻有失敗。她不能讓譚驍失敗,她必須讓他繼續像行屍走肉般在業內生存,直到她徹底擊敗舒天娜,sky徹底壓倒Fushion。

譚驍不在重慶的這段日子,麥馨依舊沒少和“神秘人”通電話,聽說Fushion有人懷疑郭保羅就是“間諜”,她暗暗發笑。就讓他們將全部注意力都放到那個叛徒導演身上好了,郭保羅還在長沙,足以將對手的視線吸引到更遠的地方,而她的計劃,才剛剛拉開一道序幕。

“舒天娜之所以遲遲不回公司,居然是在外麵暗中成立工作室,為Fushion旗下的衛星頻道光宇衛視做宣傳,還在策劃別的節目,這消息真的可靠嗎?”

從電話那端得到驚人的內幕消息,麥馨仿佛久旱逢甘霖的草木一般,立時精神大振。

“很好,你找人繼續關注舒天娜的舉動,Fushion最近擴大業務,又要招聘新人,我想你明白該怎麽做。第一步成功後,你先去上海,我已經聯係好何添,上海方麵隻等你一到崗,我對你的承諾即刻就能兌現。”

隨著時間的推移,麥馨很清楚,在她指使下對付Fushion的人必須不斷更換,而棋局中棄子發揮了應該發揮的效用,就要盡早提掉,扔得越遠越好。她冷笑著抿起嘴唇,朝遠處的山巒望了一眼,轉身走下樓去。

譚驍提前乘上了返回重慶的飛機,是在會議結束當天夜裏。

機艙外,夜深沉,透過機窗望見地上闌珊的燈火,他覺得自己像在俯瞰星星。然星星原本在天空裏,地上的光亮皆是虛幻,所謂的“真實”,不會散發出那樣璀璨的、不帶雜質的光芒。

走下飛機後,他在機場遇到的人不是麥馨,而是舒天娜。前妻麵露慍色,塞給他一份報紙,娛樂版頭條印著刺目的文字:“Fushion首席編導自立門戶,sky新娛樂公司總經理與老板不和,曾經患難夫妻經曆如此相似,試問可以引發多少猜想?這必將是近日焦點,我們繼續期待。”

Sky傳媒長沙總公司方麵,郝峰前腳才開始將收購計劃付諸實施,重慶這邊後腳就造出輿論,鬧得滿城風雨,是不是也太巧了?Sky這算是什麽公平對壘?在Fushion到底安插了多少“間諜”?郝峰好歹是國內老牌大型傳媒集團的總裁,為何偏要到這種時候玩陰招,企圖將雙方的對立演變為惡性競爭?

譚驍清晰記得舒天娜的每一個問題,那天,她見他看完報紙,伸手奪回,將報紙揉成團,狠狠扔到他臉上。郝峰的電話打不通,老板都對這件事漠然視之,他又有什麽辦法?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他左思右想,最終決定出下下策,另約時間找舒天娜心平氣和地談談,請她答應讓他召開記者招待會,平息這場風波。但他心裏仍然感到痛苦,一個做慣了幕後的人,突然要像明星藝人們一樣跑到台前,麵對刺目的鎂光燈澄清謠言,對他來說無疑是變相的嘲諷。

伏在辦公桌前,眼角的餘光忽然掃過放在桌上的相框,裏麵是他和麥馨當年在長沙的合影,他的心不由一緊。先前他怎麽沒想到,這件事根本就有可能是麥馨一手策劃的?以麥馨的人脈關係,聯係那些八卦報紙雜誌簡直易如反掌,幹脆把她找來,利用總經理的權力,讓她自己去擺平自己鬧出來的事。

譚驍立刻找來麥馨,板起臉孔扮嚴肅告誡她:“這次的輿論事件可大可小,但我不希望Fushion受影響的同時也把我們sky拉下水,即使是競爭的手段,不能恰當使用雙刃劍會造成什麽後果,我想誰都明白。Shara,這件事如果要我出麵澄清,我必須和Tinna同時出現在記者招待會上,我不能因為這個而讓你不開心。所以,記者招待會還是由我找人來負責籌備,你代表我和公司出麵接受采訪,你美麗大方,口才也比我好,你辦事我完全放心。”

麥馨沒想到譚驍會反將一軍,把她搞出來的事交給她自己處理,還擺出總經理的官腔,對她發號施令。更絕的是,他口口聲聲搬出舒天娜,說是為了公司和她好,令她一時還真找不到明確反駁的理由。

“Martin,不是我不願意答應你的要求,而是這種事讓assistant去做更適合。昨天我接到長沙那邊的電話,說是我們要準備籌拍年度大片,得花重金從香港聘請名導演、武術指導跟特技師,可能過個兩三天我就得飛了……”

“你不都說了還有兩三天嗎?談合作是好事,怎麽能讓你一個人辛苦?你就趁這兩天開完記者招待會,我再陪你飛香港。他們見我這個總經理也去,會覺得我們更有誠意。”

“難道除了我之外,別人真的都不行?你別忘了,如果開記者招待會,Fushion那邊也要來人,萬一那個人是Tinna,我會顯得多尷尬?”麥馨終於忍不住表達了心中的不滿。

譚驍見她如此模樣,似是心軟了些,輕輕攜起她的手,“相信我,Tinna不會出席記者招待會,現在的Fushion,綜藝節目已經全部交給了Danna負責,而另一主打是重新翻身的脫口秀,代表韋柏出席的人,絕不會是和這兩個項目有關的幕後工作者。我知道你暗地裏做了些手腳,我隻想提醒你,針對Tinna純粹是做一係列的無用功。”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Tinna和我一樣年紀都大了,所不同的是,我坐上管理層,她仍然是首席編導。電視製作團隊向來人才輩出,長江後浪推前浪,也許Tinna早已有了退休的打算吧。Shara,聽我一句話,該收手時就得收手,不要等老了來後悔。”

他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上對人說教了?麥馨覺得譚驍的語氣有些奇怪,卻不想花上太多時間去思考那些話所要表達的含義。也許,她應該為譚驍從長沙回來之後的變化感到意外,可她從那番話中聯想到了另一件事,Fushion的脫口秀收視率攀升,星璨台人氣愈旺,所謂新人換舊人,莫非舒天娜已經培育出她的接班人,才會安心不回公司?那麽,要斷了舒天娜所有的希望,最殘忍的方法就不是直接對付她,或許讓她的接班人“夭折”,才是能令其痛不欲生的最好辦法。

記者招待會在第二天下午召開,如譚驍所預料的一樣,舒天娜並未出席,代表Fushion前來的是韋柏的助理Larry和“左鄰右裏”製作經理許諾……

自從那天後,舒天娜奇跡般地返回Fushion總公司。輿論報道郝峰的收購計劃隻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Fushion和sky雖是一對老冤家,最近兩年卻未曾掀起過巨大風浪。

“左鄰右裏”第二季收視飄紅,第三季呼聲甚高,但韋柏似乎有故意要吊觀眾胃口之意,轉而同海外方麵洽談,製作更有利於的拓展海外市場的國際化脫口秀綜藝節目。

二十五歲的許諾,憑借“左鄰右裏”在業界打響知名度,盡管目前還隻處在小有名氣的階段,名義上仍然是個單純的製作經理,但她在Fushion中國總公司的實際地位僅次於首席編導舒天娜,在同事傳聞中已是不爭的事實。

其間,有人覺得許諾是坐了韋柏和舒天娜的直升機,才有今日的地位;也有人認為太過年輕的製作人往往後勁不足,提拔速度太快對她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許諾並沒有對那些言論給予過多的理會,至少她此刻還沒有忘記舒天娜返回公司那天對她說過的話:“當你因為某些成就感飄飄然的時候,不妨馬上跳轉思維角度,想想你這一路究竟是怎麽走過來的,又為什麽會變成這樣。隻要思考這些問題,就算一時找不到答案,也能讓你更真切地麵對你自己的心。”

韋柏將新節目交給她負責那一刻,許諾微笑著接受任務。習慣在接受任務的時候保持最美麗的笑容,這兩年來已成為她工作上的座右銘,不管任務有多重,她都會堅定地告訴自己:“別人行,我一定行。”

許諾喜歡這種有難度的挑戰,而同時,她頭腦裏浮出一個更大膽的想法——她想親自為新節目主持人量身製作專屬廣告,由Fushion直接投資拍攝,並聯係相關企業提供節目相關的周邊產,發起觀眾短信互動有獎競猜活動,來個全麵出擊。

提議得到節目組所有同僚的大力支持,韋柏也在提案的計劃書上蓋了公章,讓許諾放心著手去辦。

“Eliane,關於周邊產品,你想推出主持和嘉賓們佩戴的珠寶首飾?”胡蝶不經意間路過許諾的辦公桌,看到她桌上的一份文件,有些驚訝。

許諾拉她坐到自己身邊,指著文件上的圖案說:“這幾款都是榮崑集團新設計的鑽飾和水晶飾初稿,有藍鑽和煙水晶,正好適應國際潮流。”

“聽說我們要和榮崑繼續合作,我以為隻是說說而已,想不到是真的。Elaine,這次是你的功勞吧,你那麽快就找上了Angel做中間人。”胡蝶以崇拜的目光投向她的上司。

“如果沒有和Angel的交情,我想就算我比別人快一步,也不一定拿得到這些東西。Angel昨天call過我,說她已經和她丈夫雲榮崑談好,等我們的宣傳片弄出來之後,給他們看看,當作提供正式設計首飾的靈感源泉。不過這一次,榮崑隻提供商品,廣告製作是由我們自己負責,Butterfly,網絡廣告方麵,就要你出力了,有沒有問題?”

“既然你都成竹在胸,那我除了說no problem之外,還能說啥?我現在就去做事了。”

望著胡蝶的背影,許諾會心地一笑。不論時間長短,隻要時間存在,就足以改變每一個人,從前膽小的胡蝶能有今日的大方得體,還能成為Fushion脫口秀節目組的網絡策劃專員,這便是時間產生的奇跡。

三天後,許諾去海南出差,正好看到安琪和雲榮崑在當地攜手旅遊,再次提及榮崑集團提供周邊產品一事。安琪讓丈夫和朋友們先去別處,說是他鄉遇故知,要和許諾聊天,雲榮崑欣然答應。可聊天歸聊天,許諾每當旁敲側擊地提及周邊產品,安琪似乎在回避著什麽,總岔開話題,令她感到不解。

“在三亞都能碰到,證明我們倆有緣,為什麽不趁此機會先享受享受沙灘上的陽光?我猜你還是第一次看到大海吧。”安琪懶洋洋地躺在陽傘下,一邊說話,一邊悠閑地吸著易拉罐裏的橘子汁。

許諾揚著嘴角,神情中似帶著無可奈何,“Angel,你明知道我不光是來找你聊天的,大家畢竟同事一場,就算你現在變成了闊太太,我還是了解你的個性。你平時不是個多話的人,一旦開口,通常隻說重點。”

“可你指的重點,我現在真沒辦法給你明確答複。”安琪將空易拉罐扔進旁邊的垃圾袋裏,眼簾低垂。

“是事情有變故嗎?現在讓我知道不算遲。”許諾並沒有打算就此停止追問,她向韋柏提議時,就已把這個項目看得至關重要,甚至放了賭注在榮崑。倘若情況有變,她至少能及早做好兩手準備,把手頭的相關文件趕緊重新策劃一遍,再請廣告部尋找新的周邊產品供應商。

安琪發覺許諾的語氣在漸漸加重,放在膝蓋上的雙手不自覺地互相揉搓,仿佛大熱天裏也覺得寒冷。她離開Fushion嫁入豪門雖已兩年多,但這個動作,許諾記得非常清楚,她曾經看到過兩次。一次,是關嘉衡初到Fushion,安琪因為自己的地位受到影響而做過這個動作;另一次,則是在安琪做腿部模特兒被她發現時,在咖啡廳裏也不經意地做過。

“Sorry,Elaine,我明白出爾反爾不對,但我想我的確應該讓你知道,其實上次我提供給你的那幾款首飾,榮崑就在之後兩天瞞著我把它們供給一家海外傳媒了。”

“什麽?”許諾隻感到一瓢刺骨的冷水朝她當頭潑下,瞬間陷入呆滯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