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最認錯人不過就是這場宴會不值一提的插曲,就連帶著徐子勝都不以為意。他不懂其中關竅,隻覺得是程最不小心罷了。

宴會後半場,相安無事地過去。

程舒月派了輛車送令宜回去,臨走之前都沒找到幾乎和紀書朗道別。程最這段時間把他看得很緊,急切得想要他分擔一些事物。

整日不是在家裏被程最看著學習處理事物,就是跟著程最去軍營,忙得不可開交。

折騰了許久,司機把車開到樓下的時候,令宜已經有了幾分困意。

樓上窗戶透出淡淡的昏黃色燈光,令宜知道是錦兒在等她。

回來的這樣晚,房東太太都已經睡下了,隻有樓道裏還亮著徹夜不滅的燈火。

她躡手躡腳地走上樓,怕吵醒隔壁的住戶,她小心低頭從手包裏翻找著鑰匙。

手包裏東西有些雜亂,加之晚上喝了些酒,找得有些費勁。等再抬眼時,被門口蹲著的人嚇了好一跳。

那人蜷縮著蹲坐在門口,也不管地上多涼,修長的手交疊在雙膝上,無力下垂。

令宜覺得頭痛,十分不耐地喊了他一聲,“周先生。”

周槐序仍舊低頭不語,好像睡著了。

她又叫了聲,“周槐序。”

他這才抬起頭來,眼神恍惚迷離,可憐兮兮地衝她扯著嘴角笑了一下。

“起來,回家去。”令宜沒好氣地向他伸出手,他不語也不接。

“你要是不起來就在這裏呆著吧,更深露重,我還覺得冷。”說罷,鑰匙插進鎖眼轉動了兩下。

還沒來得及打開門,周槐序忽然又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在外麵呆得久了,他的手也泛著冷意,凍得令宜一瑟縮。他感覺到了,於是握的更緊了些。

“我是來找你的。”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他的嗓音喑啞低沉,不複往日清亮。

令宜就站在那裏,垂眸看他。不同於曾經她仰望他的每一次,這一次,是他在仰望。

“你喝醉了。”她說。

“我是來找你的。”他恍若未聞,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我送你回去。”

借著力,他站起來卻搖搖晃晃地靠上了她的肩膀。他身量很高,要靠著她的肩還得彎下腰來。即使這樣站的還是有些不穩當,他索性摟住了令宜的腰,腦袋垂在她肩上滿足地笑。

“我不回去。”

令宜沒見過他真的喝醉的樣子,沒想到平日裏正經到說一不二的人會這般耍賴。她伸手想要推開他,但她那點力氣對周槐序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麽。

“你真像個狗皮膏藥。”令宜是真的有些惱火。

誰知聽罷,他毛茸茸的腦袋又往令宜脖頸處蹭了蹭,低低笑道:“令宜,佟先生。就收留我一晚吧。”

她承認縱使這樣的場景發生千萬次,她還是會同樣地對周槐序心軟。

“姐,他怎麽又......”

錦兒看見被令宜半攙著進來的周槐序,霎時間覺得頭疼的很。

從前隻覺得周家這位少爺自視甚高,不善言辭。怎麽這一遭換了個人,三天兩頭到人麵前晃悠。

周槐序半醒著抬眼看了錦兒一眼,神情有些幽怨。

“他喝醉了坐在門口賴著不肯走。”

錦兒當機立斷,“我這就去周家喊人把他帶走。”

誰知話音剛落,周槐序就抬手把令宜圈在懷裏,不情不願道:“我不走,你說好收留我一晚上的。”

“這......”錦兒一時語塞,不知第二天周少爺醒了酒,想起來自己這副模樣會不會想要殺人滅口。

“錦兒,你回屋裏去等我,今晚上我和你一起睡。”

程舒月原本就是照著兩個人住找的地方,臥房也隻有兩間,周槐序自然要自己占一間。令宜總不能睡沙發,便隻能和錦兒擠一擠了。

醉酒的周先生倒也不傻,乖乖聽著令宜的話進了房間。她房間布置的很簡單,和當初住在周家的時候一樣。

沒有什麽過多的裝飾拜見,一切都簡簡單單,幹淨自然。

**是碎花蕾絲的米白色被褥,清爽舒服。周槐序躺在**忽覺得猶如隔世,即使她現在住的洋房裏麵沒了熏籠,卻依舊有著淡淡的海棠花香。

縹緲,疏遠。卻又無處不在,無時不有。

他輕輕歎慰了一聲,抬起胳膊覆上眼睛,不再言語。

反複陷入了一場世隔經年的幻夢當中,似真似切。酒精上頭,他已經不知道今夕何夕了。

家裏沒有男人的衣物,令宜也沒準備麻煩自己,隻是把他扔在**就去了趟廚房煮解酒湯。

半夜什麽動靜都沒有,鍋裏咕嘟冒泡的湯水泛出氤氳熱氣,還發出細小的聲音。

不一會兒,周遭都圍繞著霧氣。耳膜裏也都被開水的咕嘟咕嘟所填滿。

在櫃子裏翻了半天,令宜才找出來一個正好的瓷碗。她和錦兒不常在家中吃飯,連碗筷都少之又少,隻夠兩個人用。

“姐,還沒好嗎?”錦兒從臥房裏探出頭來,悄聲問道。

“沒呢,你明早還要去學堂。先睡別等我了。”

“啪嗒”一聲,錦兒又關上了門。她困得順眼朦朧的,實在熬不動了,在身側給令宜騰出來位置就沉沉睡去了。

剛熬好的醒酒湯有些燙手,令宜隻倒了半碗就端了起來。也不知為何要給他煮這湯,他這人喝醉酒賴著不走也就算了,還得讓人照顧他。

這樣想著她不太高興,開門時候動靜大了點。

**躺著的人已經睡著了,還是一開始躺下的姿勢沒動一點兒。令宜想,橫豎屋裏有暖氣凍不死他,便由他去了。

碗被隨手擱在床頭櫃上,令宜俯首看了看他的睡顏,安安靜靜的倒是十分討喜。雖然眼睛被手臂擋住了,但剩下的半張臉也不難堪。

屋裏隻亮著一盞落地燈,照著他精瘦的身段。這是雲州城多少少女懷春,夢寐以求的如意郎君。曾經......令宜想,也是她等了十幾年的人。

但現在都是過眼雲煙,他們之間沒什麽深仇大恨,也沒什麽海誓山盟。就是一個不願麵對,一個心有虧欠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