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掙紮了,我潑的可是膠水。再不回去洗掉,怕是都要毀了。”

好像是關心的話,可是從吳慧芸嘴裏說出來卻讓令宜覺得害怕和惡心。

“你為什麽要這樣針對我?”

“當然是因為我喜歡周先生,眼裏便容不得沙子。”還有一個原因吳慧芸沒說出口,她這樣欺負佟令宜也是害怕周槐序對她心動。

雖然,現在在她看來已經初見端倪。

“恨我嗎?你大可以去告狀,隻是周家願不願意為你得罪吳氏......還得看你本事了。”

她甚至極其惡劣地在離開時故意撞倒了令宜,看她跌坐在地上頭發衣衫全是黏膩的膠水,心中忽然無比的暢快。

......

冬日裏溫度很低,沒一會兒膠水就在發絲上凝結在一起,粘在衣衫上扯得頭皮發麻。

令宜根本顧不得哭,待吳慧芸走後就匆匆忙忙爬起來想要回去把身上狼狽的膠水清理掉。

可偏偏天不遂人願,一日未下的雪此刻紛紛揚揚從天上落了下來。

而她甚至連早上錦兒塞給她的傘都不知道扔在了哪裏,因為下著雪天更是黑的不見日光。

學堂外的海棠樹下,周槐序也不見身影。

他定是看著快下雪,便也沒等她先回了家。

茫茫大雪模糊了視線,街上連行人都沒有幾個,匆匆來去的也不過是找地方躲雪的人。

令宜抱著雙臂腳步又走得快了些,她隻希望快一些在快一些,隻要回去隻要見到錦兒,就有人能夠抱一抱她,替她去掉一身的汙穢。

可是雪越下越大,身上越來越冷,隻是臉頰上還有些溫熱。她甚至難以分辨,臉上的溫熱是融化的雪水還是眼眶裏滾下的熱淚。

偌大的雲州城除了錦兒,她似乎再也沒有親人。

要是阿瑪額娘還在,她便不用再怕別人的欺負,也不用怕給別人惹上麻煩。她還會是北平王府裏那個無憂無慮的小格格。

也許......她會和周槐序退婚,她會懊惱一陣子,卻依舊能嫁給一個她喜歡的,也疼愛她的如意郎君。

亦或是她還是會很喜歡很喜歡周槐序。但那種喜歡不再是小心翼翼,不再是患得患失。

她這樣的人就連痛哭都是沉默無聲的,眼前路難看清,心中的痛意愈發明顯,簡直讓她寸步難行。

“喂,小姐。你需要幫忙嗎?”

身側停下來一輛車,車窗搖下車內人搭了隻胳膊在外頭手指間夾著忽明忽滅的雪茄,似乎故意要給她看見。

“你看起來很需要幫助。”車內人複又說道。

令宜這才抹去糊在眼前的水漬,往車內看過去。

不過是十七八歲青春正好的少年,穿著現下最時興的淡藍色洋裝,放在車裏的那隻手吊兒郎當地搭著方向盤,儼然一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

他大有一種令宜不回他,他便停在那裏不走的樣子。隻是他好像真沒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發發善心想要幫幫這個女孩子的忙,當真不受人家的待見。

他們素不相識,令宜怕沾染上一身是非,便真的不搭理他抬腳就走。

見狀,他驅車追上去。

“小姐,你不會看見我抽雪茄以為我不是正經人吧。哎,其實我不會抽,我就是裝裝樣子。”

他今天才剛到雲州城,家裏人沒空管他,就想著出門溜達溜達。

大哥平日裏都愛抽雪茄卻不讓他碰,正好沒人看著他就去百貨商場裏買了一卷,誰知道辛辣嗆人,真抽就算了拿出來糊弄糊弄人還是挺好的。

“你家住哪裏啊,這麽大的雪我送你回去吧?”

就算是飛雪大如席,他都能看出來這渾身狼狽的姑娘是個漂亮的人兒。隻是好像是個隻知道哭的冷美人兒,不怎麽識趣兒。

“你怎地都不說話?我真不是壞人。”

他眉目舒朗俊秀,的確是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和壞字壓根沾不上邊。

“多謝你,我家不遠不需要幫忙。”

高山流水,垂緌清露,沒想到人長得貌美也就算了,聲音還如此動聽,讓人不自覺想和她交朋友。

“看你衣著打扮像女學生,是不是在學堂受人欺負了?你和小爺我交個朋友,從此以後在雲州城有我罩著你。”

“公子,你能不能不要跟著我了。”

佟令宜停下來,直視著車裏的人。

因為哭過眼眶紅腫,眼裏水光流轉如泣如訴。

“你哭啦?你別哭啊,我這就走。”

頭一次就見到漂亮姑娘的狼狽模樣,他心裏還怪不好意思的。

車窗剛一搖上去,就在令宜以為他要開走的時候,他又搖了下來。

這回手裏的雪茄不知去向,他煞有其事地敲了敲搖了一半的車窗,玩世不恭地笑道:“喂,能不能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

令宜邁開步子,並不想和他糾纏,幹脆假裝聽不見。

他仍是不死心,驅動了車子跟在後麵,“喂,小哭包,我叫紀書朗,丹書白馬,清風朗月。你可要記住我啊!”

紀書朗,丹書白馬,清風朗月,的確是個好名字。

車子開過掀起的紛飛雪花,撫過臉頰,倒是讓臉頰的淚幹了些許。

令宜看著絕塵而去的車子,回想紀舒朗張揚清潤的眉目。心想,他定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小少爺,父慈母愛、兄友弟恭,才生的這般陽光俊朗。

紀書朗......他讓人好生羨慕。

......

烏雲如墨,風雲舒卷。

屋裏燒著地龍,周槐序剛一邁進去肩上落得些許雪花就融化成晶瑩水滴浸透在大衣的縫隙裏。

他撣了撣身上的雪水,將身上的大衣脫下來遞給一旁的仆人。

似不經意間抬眼環視了一圈,沒看到想見到的人,隻見錦兒立在秦佩蘭身後一直張望。

見到他似乎有些驚訝,下一刻秦佩蘭就詢問道:“昭昭怎麽沒和你一起回來?”

外頭這樣大的雪,她竟還沒回來嗎?

剛散學的時候,周槐序還特地在路口等了她一會兒,學生們三三兩兩走出來卻遲遲不見她身影,他還以為她先一步到了家。

誰知竟是自己沒等到她,風雨愈凶,天也黑透了。她還未到家,哪此刻又能在哪裏?

“我......未曾見到她。”

“蘭時你快些出去尋一尋她,這樣大的雪,她一個女孩子在外頭不安全。”

周槐序難得的不再嗆聲,拿起仆人還未來得及掛起的大衣應著秦佩蘭的話就往外走。

索性,雪下得大且密卻沒有風,還不至於全然迷住人的雙目。

更是慶幸,周槐序記得早上出門時她亦是帶了一把傘,不至於在這漫天大雪中淋成雪人兒。

秦佩蘭也是慌慌張張娶了厚實的披肩隨他從屋內出來,在後頭追著囑咐道:“你也注意些安全,今日雪下得比往日還要大,路上滑的很。”

“嗯。”

周槐序低頭係著大衣扣子,隨口應了一聲。

他隻顧著往前走,全然沒注意秦佩蘭忽然住了腳步,隻道聽到她喚了一聲,“昭昭?”

大衣的紐扣才係了一半,他聞聲停下來腳步抬起頭看去。

門外雪人兒似的姑娘可不就是佟令宜嗎,她不是帶了傘,怎麽弄成了這副鬼樣子?

“小姐,你這是怎麽了?怎麽搞成這副樣子?”錦兒顧不上什麽禮數,見到令宜這副模樣心疼的不得了,衝上前去就抱住她。

原本流盡的淚,此刻又如洶湧洪水一般噴薄而出。

錦兒抱著她,隻覺她身上幹澀黏膩,不知沾了什麽東西,就連頭發都一塊一塊地粘在衣服上。

“小姐,你這身上是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