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之後常是晴天,隻是風雪消融有待時間。
一大早,錦兒就拖著令宜坐在梳妝台前給她仔仔細細編好了兩撮麻花辮,辮子尾巴還當真係上了昨日說的那對蜀繡發帶。
巧的是那發帶正是月白底色上用藍色絲線繡的繡球,倒是和身上的衣衫相互輝映,沒了繁重的發髻和頭飾襯得人愈發清麗脫俗。
這不不僅錦兒看呆了,就連秦佩蘭見到也愣了一下。
“我們昭昭啊,真是怎麽樣都好看。”
隻是,一大早上周槐序便不見了身影。
“槐序起得早說是還有事,午後再去學校。雪天路滑,我叫司機送你去學堂吧?”
“伯母不用了,時間尚早。我慢慢走去就行了。”
秦佩蘭深知自己強加的好意總會讓孩子覺得負擔,便不再多說。
就跟那日周槐序騎車載她上學一般,路上的確積雪很深,不是很好行走。但所幸今日的日頭要更足一些,人們便也樂意早起出行,被雪掩蓋的道路中間也走出一條窄些的小路來。
不知是不是因為剪去了累贅的長發,令宜隻覺得步履都輕快了許多。
學堂裏照舊的書聲琅琅入戶,今日的同窗們似乎也格外勤勉。
乍然一見到令宜,他們好似都不認識她了一樣,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瞧,反倒給她瞧出來一身的不自在。
方晗也回了學堂,她還是不隨旁人那樣,見到令宜隻是略顯驚訝便又繼續低頭研究手裏書冊了。反倒是吳慧芸......此刻她竟然還未來學堂。
甫一落座,校長和藹的聲音就從門口傳來,“同學們靜一靜,大家歡迎一下新同學。”
“怎地又來了新同學?”有人竊竊私語道。
“我聽說這位可大有來頭,是我們惹不起的。”
“大來頭?”
“好像是......”那人豎起手指指了指上麵,閉口不肯再言。
此番話自是說給自己聽的,令宜壓根聽不見他們的竊竊私語,看著這位“新同學”麵露驚訝。
少年早已換上了和大家同樣的學生裝扮,隻是眉眼中桀驁難掩。
他意興闌珊地走上講台,轉身用粉筆在黑板上書了三個大字。
筆走龍蛇,暗藏鋒芒。
“我叫紀書朗,丹書白馬的書,清風朗月的朗。”目光流轉間他一眨不眨地看著佟令宜,麵上笑容四溢,複又補充道:“還請諸位同窗多多指教。”
令宜腦海中回想昨日的畫麵,“紀舒朗,丹書白馬,清風朗月,你可要記住我啊!”果然是他。
說罷,也不等校長安排,徑自走到原本吳慧芸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喂,小哭包。又見麵了啊。”
令宜沒回頭更沒搭理他,他卻不依不饒,“昨天才見過麵,不會今天你就把我忘了吧。哎,話說你頭發怎麽便短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佟令宜更不想理他了。
午時休息時,他都要湊過來同令宜說話。
“小哭包,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是誰家的小姐啊?我之前來雲州城玩怎麽沒遇見過你?”
“你這飯菜看著比我的好吃多了,你家廚子是哪裏聘的啊?”
“哎?你頭發上綁的絲帶挺好看的,是蜀繡吧?我家裏好像也有這種的。”
令宜對他頻繁的問話表現得充耳不聞,隻因為今日家中隻送了一份飯菜來。周槐序到現在還沒來學堂,她心裏有些悶,但太過清楚自己並不能去詢問什麽。
是以紀書朗這樣嘮叨的詢問並沒有擾亂她什麽,她的心思就不在這上。
“紀書朗,閉上嘴。”發話的是方晗,她幾乎忍無可忍地看向強湊在令宜跟前的紀書朗怒道。
顯然不甚其擾,氣得額上青筋直跳。
“嫂嫂,你這可不厚道。我隻不過是想交個新朋友罷了。”
“嫂嫂?”這回換令宜詫異了。
“是啊,她和我哥......”
話還未說完,方晗一記眼刀飛過去,他立馬閉了嘴。
“有空和你說,再說下去我怕她和我哥告狀。”
至此,令宜才得了清淨。
隻是她回想起那日方晗被人帶走的情形,據周槐序所說那車裏坐的正是雲州城的新任督軍程最,而紀書朗說程最是他哥。一個姓程一個姓紀,看似好像根本不可能啊。
......
說是告了上午的假,實則一整日都不見周槐序的身影。
不知他究竟去做了什麽,而他所要做的事情令宜清楚也不是自己能置喙的。
冰雪初霽的時候其實最是冰冷,晚間散學時太陽落幕更是如此。
令宜和方晗結伴向學堂門口走去,算起來這還是她們相識到現在鮮有的並肩。
隻是二人都沉默寡言,令宜不方便問,方晗亦是不想說。
“喂,小哭包。上車!我送你一程!”
門口赫然挺著一輛嶄新的汽車,令宜眼尖一下就認出來這就是紀書朗昨日開的車。
顯然,這車是他的“私有物”了。
他這人長得像是風流少爺,形式做派更是像。加上他好像和程最有些關係,令宜實在是不想和他有什麽牽扯,便垂著頭要裝沒聽見。
“你別拒絕我啦,我真的是好心要送你回家。天這樣冷,路又這樣滑,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嘛。”
“讓他送你一程也好,他這人沒什麽壞心。”是方晗開了口,她對吳慧芸欺負令宜多少也知道些許。想著讓她同紀書朗做朋友,吳慧芸多少也能收斂些。
“就是!”紀書朗看方晗幫著自己說話,連忙應和道。
“你......為何不能和我一起?”
“小哭包你說什麽呢,她自然是我哥派人來接了,我可不敢插手。”
他的車後麵確是還挺著另一輛車,坐在副駕上的人令宜認得正是那日開槍的軍官。她不免瑟縮一下,坐上了紀書朗的車。
她實在是有些好奇紀書朗和程督軍的關係,也實在是關心方晗這些日子發生了什麽。
畢竟,一大早她就發現方晗的臉色差得很,人也是瘦了好多。
紀書朗壓根沒猶豫,見令宜坐穩踩了油門就走。
“住哪兒啊,小哭包?”
令宜蹙眉,“你能不能別叫我小哭包?”
“那你又不告訴我你叫什麽,我就隻能這麽叫了唄。”
“我......姓佟,佟令宜。”時間恍然過去一年,令宜在被旁人問起姓名時還是下意識的想要脫口而出原先的姓氏,若是一切都照舊,她當還是姓佟佳。
“原來你叫這個名字啊,挺好聽的。”
春令宜畫一,驟寒乃奇請。鮮少有人知道她名字的出處,也鮮少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就是比著周槐序的名字所取。
蓮塘晨露爽,槐序午風柔。春日過後便是夏日,年年如此,歲歲如此。任憑朝代更迭,物是人非,也該是如此。
“好了,你快些給我指路省得等會兒找不到家又哭鼻子。”
“拐過這個彎,一直向前開就是了。”
他今日可沒夾著雪茄,穿著一身中山裝倒是有點學生模樣,開起車來也一板一眼的挺穩當。
原本要走上一段的路程,搭上車便快了許多。
周府的門楣出現在眼前,正好門前是看樣子剛逛街回來的秦佩蘭。、
身後跟著好幾個仆從手裏都是大包小包的不斷,她更是滿麵笑意,顯然是出去買到了心儀的東西。
車停在周府門前時,秦佩蘭還被莫名其妙地嚇了一跳。捂著心口,“哎喲”了一聲。
待見到從車上下來的是令宜,這才迎上前去,順便還打量了一番跟著下來的紀書朗。
“昭昭啊,這位是?”
“伯母你好,我是......昭昭的新同學,我叫紀書朗。”
他倒是從善如流跟著秦佩蘭叫的順嘴,焉知道令宜的這個小字,除去她逝去的父母和周家夫婦就沒人叫過。
此刻周母麵上也顯得有些尷尬,看看眼前的小夥子,轉念又想起來自家不開竅的兒子。
於是秦佩蘭大手一揮,朗聲笑道:“原來是昭昭的新同學啊,這麽冷的天送昭昭回來辛苦啦。要不......進來用了晚飯再走?”
“伯母......”令宜下意識就要拒絕,她和紀書朗也就才相識怎好讓他進周家一道用飯。
話才開頭,耳畔橫插進來少年清脆的聲音,“那就多謝伯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