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嘿,我們老兩口都懂得的。附近的鎮上也有不少表兄妹結親的,正常正常。”老伯略顯尷尬地說著找補的話。

令宜被周槐序那一句話弄得臉頰通紅,她偷偷抬眼看了一眼周槐序,他好像也好不到那裏去,雖然麵上不顯,耳根子卻紅透了。

“你去收拾一下東西,晚一點我們就出發。”他有意支開佟令宜。

“好。”

既然周槐序已經來了,便是要和老伯一家告別,也沒什麽好遲疑糾結的。她一貫聽他的話,既然他說今日晚些時候能走便是能走。

令宜帶著錦兒一進了屋,老伯便眉開眼笑地請周槐序進了另一間房取暖。房內正中擺的是四方小桌子,顯然是吃飯的地方。

婆婆從廚房裏端出來熱乎乎的飯菜,笑道:“小夥子快坐呀,莫要嫌棄我們家破爛簡陋。”

“哪裏,你們這裏......很好。”雖然簡陋卻溫馨,倒是也讓人舒服。

周槐序打量了一圈屋內陳設,順勢便坐了下來。盤子裏不知是什麽叫不上來名字的野菜,剛炒好還冒著氤氳的熱氣。

老伯在他對麵坐下,跟好奇一樣又細細端詳了他一遍,問道:“你真是佟小姐的未婚夫?”

“嗯。”周槐序憋在嗓子裏不好意思地回了一聲。

“你們真是登對啊。佟小姐是我見過頂好頂好的小姑娘,我瞧著你也是富貴人家的少爺吧。若是把她娶回了家可千萬要一心一意地對她好啊。”

婆婆又捧來一鍋米湯,“咣”一下放在桌上,怒嗔道:“那是人家家事,你個老頭子瞎說些什麽?”

“這位......少爺,你別怪罪他。人老了就喜歡談這些有的沒的,你就當沒聽見不要搭理他就行了。”

“婆婆,叫我槐序就好。”

“你們這一對真有意思,佟小姐開始也說叫我們老兩口喊她令宜來著。這哪能啊,我們就是平頭百姓一個,你們是富貴人家的少爺小姐。我們哪裏能直呼名諱,這不合規矩。”

“規矩是人定的,再說我們是晚輩您是長輩,這樣叫是應該的。”

婆婆被說的有些不好意思,擦了擦手又繼續回去廚房忙活了。

不一會兒,令宜便和錦兒拎著收拾好的箱子過來了。

原本就是計劃著今日回程,周槐序便不願意多作停留,當即說道:“收拾好了便走吧。”

“飯菜都做好了,吃完再走吧。”

說話的是老伯,周槐序瞥了一眼桌上簡樸的飯菜又看了眼佟令宜沒說話。

“我們這隻有這麽些粗茶淡飯,要是嫌棄......”

“無事,那就用完飯再走吧。這些時日還多謝老伯和婆婆的照顧。”

令宜偷偷看了他幾眼,他神色暗淡和往日並沒有什麽不同,但他如今卻好像真的很好說話。

飯菜的確簡陋,但周槐序不算挑嘴,飯菜隻要能果腹對於他而言都是一樣的。在大不列顛時他也過過啃著幹麵包度日的日子,眼前的清粥小菜算不上難吃。

隻是佟令宜,他瞥了一眼身側坐著的人,她這樣嬌生慣養出來的嬌嬌小姐怕是對這些飯菜難以下咽吧。

誰曾想他這樣的念頭剛冒出來,佟令宜就端端正正地拿起碗筷毫不介意地吃了起來,這反倒叫他愣了起來。

“先生你怎麽不吃,是吃不慣嗎?”她不合時宜地發問,倒顯得是他的講究了。

他冷冷回道:“沒有。”轉而也拿起碗筷吃了起來。

雖是清粥小菜,但婆婆手藝尚可,一頓飯下來盤子裏也不剩下些什麽。正巧剛吃完飯,司機便爬上來說車子已經修好了。車上帶了果腹的幹糧,兩個司機修車時已經吃過了,便也不需要在這裏吃飯。

臨走時,周槐序要塞給兩位老人些銀錢,卻被嚴詞拒絕。知道他們路程尚且有些遠,老人還要給他們塞些自己家做好的幹糧,他們自然也不肯要。

“待會兒你就將這些錢進去放在桌子上,方便他們看見。”

趁著跟老人拉扯的功夫,周槐序悄悄把錢塞給令宜低聲囑咐道。她好似從沒做過這樣的事,乍一聽臉上陡然泛出兩朵紅暈,顯得人有些俏皮可愛。

她點了點頭,便悄聲往屋裏去了。也沒多一會兒,周槐序就瞥見她從屋裏偷偷摸摸又溜了出來,活脫脫像一隻小老鼠。

他不禁嗤笑了一聲,又擋回了老伯夫婦兩塞過來的東西。

“時候不早了,我們真該走了。讓您二老費心那麽多天已經是很過意不去了,怎麽還能再收東西呢?”

最後他們也沒拿老伯夫婦的東西,雪天路滑更是沒再讓他們遠送。

老伯和婆婆也是性情中人,站在門前遙遙看見他們沒了身影才轉身回去。

“老頭子你快來看!”

婆婆從原先吃飯的桌上拿出一疊錢,麵露驚訝。當即也明白了,那是他們偷偷留下來的。

“快看看他們走遠了沒?”

老伯拿著錢袋向下山的路跑了半晌,終也是沒能趕上他們。甚至都不知道他們原先拋錨的車子停在了何處,他捏著手裏厚厚的一遝錢,暗自歎了口氣。

這富貴人家隨手放下的錢,都夠他們老兩口活上好些年了。

......

路還是濕滑難行,車子開得緩慢。

方才上車時,錦兒十分知趣兒地自己上了一輛車,又將幾個人的行禮都堆了上去。顯然那車上隻能坐得下她一人,剩下的隻能周槐序和令宜同坐一輛車了。

車窗外還是同白日裏別無二致的山巒,而身側儼然已經多了一個人。

車內無燈,天色漸暗。

周槐側過臉去看她,彼時她亦是側臉去看他。

不免尷尬了一下,周槐序立馬正過頭,輕咳了一下。

“這幾日課業複習的如何?”

沒頭沒尾地來了這麽一句,是因為他是在不知如何開口和佟令宜說話。

溫柔清冷的嗓音響起,猶如日光下融化的積雪,“尚可。”

短短兩字,周槐序不免懷疑她是不是真的不想和自己說話。

自從那日後......她有意無意地躲著他,不和他見麵,亦或是寫信回家時對他隻字不提。

這兩字落地便又是良久的沉默,可周槐序偏生反骨。她不想和自己說話,那他偏要和她說。

“你......”

他開了口,卻迎來車子一陣顛簸。山路崎嶇難行,倒是也不奇怪,奇怪的是身側坐了個人,而那人偏偏因為這一次顛簸側身倒在了他的身上。

下意識地伸手去接,就這樣四目相對地抱了個滿懷。

天雖是黑的,但不知為何周槐序卻能看清她的神情。而黑暗之中人的嗅覺也更加敏銳,譬如......他現在能清楚地聞見她身上幹淨清爽的海棠花香。

司機透過後視鏡偷偷瞄了一眼,沒敢回頭看也沒敢開口問。隻能自己默默地繼續開著車,他敢打包票要是自己現在多嘴問了一句,周家這位大少爺能讓他立馬失業。

令宜迅速坐起身來,脫口而出道:“抱歉。”

又是抱歉,周槐序不免皺起了眉。不過當下說別的倒也不合適,他便悶悶回了聲,“沒事。”

究竟是哪裏出了錯,車裏的氣氛總是莫名的沉默尷尬。

令宜摸摸袖中藏著的懷表,不敢吭聲。方才一個顛簸險些掉了出來,若是被周槐序看見怕是要被指責一番。她對天發誓,拿走這塊懷表是她這輩子做過最壞的事情了。

“你前幾日寫的信,家裏都收到了。”

“嗯。”

“你......”手指不自覺地敲擊膝蓋,頭也不由自主地向窗外偏過去,“你就沒什麽想和我說的嗎?”

“嗯?”令宜不解。

“我好歹是你外文先生,多少......多少也要在信中和我匯報一下課業吧。”

說這話時周槐序心虛的很,天知道他在胡謅八扯些什麽借口。可令宜偏偏是個好哄騙的,她當真以為周槐序是要查她課業,在怪罪她沒寫信告知他學習的情況。

於是她義正言辭地同周槐序保證道:“我記住了,往後告假出門要給先生寫信匯報。”

“匯報什麽?”

“自然是課業了。”

罷了,罷了,周槐序隻當自己是瘋了才會在意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她寫不寫信,她和誰寫信又和自己又什麽關係。自己當真是先吃蘿卜淡操心,多管閑事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