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宜,除夕快樂。願你萬事順意,長似今朝。”

幾乎是伴著最後一朵煙花在空中綻放,他放下捂住她耳朵的手,開了口。聲音似山澗淙淙泉水,穿透一眾繁華喧囂到了眼前人的耳朵裏,喚起一陣心悸。

煙花易逝,不過幾瞬便煙消雲散。可院外煙火不斷似白晝,天邊也閃著忽明忽滅的火光。

聞言,她轉過身來看著他,明明她眼前沒有煙火。周槐序卻在她如水的眼眸中看見了萬般閃爍,她鮮少有那麽開心的時候,用笑靨如花來形容再貼合不過。

周槐序深深地望向她的眼底,隻聽見她滿懷笑意地開口道:“你也除夕快樂啊,蘭時哥哥。”

那一刻,周槐序又被心底不知名的情緒掌控,他甚至想不管不顧地吻上去。他隻當自己當真是瘋魔了,他分明就不喜歡佟令宜,也不會娶她,可卻偏偏總是失控。

他緩緩地低下頭,眸色深深地望著她。良久,他沒有進一步的動作隻是抬起手替她挽了鬢邊沾染到臉頰上的碎發。

“我......”

“你......”

兩個人同時開口道,又默契地保持沉默。

明明就什麽都沒有發生,兩個人還是心照不宣。堆在一旁的煙火還未放完,這回周槐序沒讓令宜再去,而是自己一個一個地點完了。

兩人的身影站在廊下,看著眼前漫天閃爍的光亮,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彼時留學時教授常掛在嘴邊的話來。

“Love is forever.”

翻譯過來是,“愛是永恒。”

煙花易逝,而愛是永恒。

而周槐序也沒有細想,為何腦海中浮現的隻有這一句話,沒有旁的。

......

翌日清晨,周府上上下下起了個大早。周槐序和令宜也不例外,初一這一天早晨當給長輩磕頭賀歲,這是自古傳下來的風俗。

周永明和秦佩蘭端坐在上座,麵前早就擺好了紅色的蒲團等著他們磕頭說吉祥話。倒是也不覺嚴肅,夫妻倆都笑語盈盈的。

“伯父伯母,新年喜樂!”

看著令宜乖巧的模樣,秦佩蘭心裏沒來由的歡喜,忙從桌上拿了早早備好的紅包塞到令宜手裏,笑得差點合不攏嘴。

“哎,我們昭昭就是懂事聽話,伯父伯母給你包的大紅包拿著吧。”

這樣好的姑娘,要是真成了自己的兒媳婦兒不知道是周家幾世積攢的福分。

紅包沉甸甸的,看樣子塞了不少的錢。大過年的按照習俗就是該晚輩磕頭,長輩發紅包。此時令宜也不和她多做推辭便收下了。

周槐序跪在一旁也沒冷著臉,微笑著接著話說道:“爸媽,新年快樂!”

這回是周永明拿的紅包給他,他伸手就接了過來,“謝謝爸。”

秦佩蘭看著眼前跪在紅色蒲團上的兩人,心裏忽然感慨地覺得若是現在是他們成親奉茶的時候該多好啊。

她從外地回來的時候就聽那個她派去接送他們的小司機就信誓旦旦地和她交代,“千真萬確,我敢保證少爺那時候是想親佟小姐來著,隻不過......被我一個刹車打斷了。”

說這話時小司機還麵露愧疚,表現得十分對不起他們,於是秦佩蘭堅定不移地相信了。他以為自己守得雲開見月明,終於等到了自己那個死鴨子嘴硬的兒子鬆口的那一天。

於是她在大年初一這一天做了一個決定,她看著眼前的一對璧人滿麵春風,“過完年也快入春了,依我的意思,你們倆訂婚這事也該提上日程了。正好趁著這幾日不去學堂就早些商量商量好把日子都定下來。”

誰也沒想到秦佩蘭在這個時候,提起來許久不提的這件事。

令宜一怔,不知道該作何表示。隻好側過頭去看周槐序,他們之間占據主導權的一直是他,而他對自己的態度......她猝不及防地想起那日他醉酒後未完成的吻和昨日漫天絢爛中他的笑意。

也許他開始不再排斥自己,他們終於可以像正常的未婚夫妻一般好好相處了,令宜想。可下一秒,周槐序收斂笑意的冷冽嗓音緩緩想起。

他說:“爸,媽。你們做決定的時候能不能問問我的意見?現在這樣和包辦婚姻有什麽區別?”

不同於之前直白的拒絕,這次略微委婉。可過往幾月還是都如煙消雲散,那些相處之間的點滴,那些不可言喻的心照不宣都因為他的一句話化成了泡影。

“你這孩子!”秦佩蘭想說些什麽卻話到嘴邊什麽都說不出來了,對自己這個兒子她顯得束手無策。他一直都不服管教,留洋回來之後更甚。

秦佩蘭自以為十分了解自己的這個兒子,可現在她才發現,或許是她想錯了。

“難道我這不是和你還有昭昭商量這件事?”

“您這哪裏是商量,這不就是通知嗎?您要是樂意,後半輩子我為您是從,您讓我往西我覺不往東。這下您可以滿意了嗎?”明明先前一派其樂融融,現在母子兩卻快要吵起來了。

“周蘭時,大過年的你非要惹我生氣是不是?”

“哪裏是我惹您生氣,明明就是您沒事找事。”

“好了蘭時,大過年別頂撞長輩。這件事日後再議。”

周永明發了話,周槐序便不情不願地閉上了嘴,秦佩蘭雖然生氣但礙於大過年的不好發作。

她扶起令宜,輕拍著她的手背安慰道:“別理他,待會兒伯母帶你出去拜年去。”

令宜勉強扯起嘴角笑笑道:“伯母我就不和你們去了,今天街上熱鬧我約了同學一起去逛逛。”

那是他們一家三口該做的事情,她一個外人本不該參與,也沒有身份參與。

秦佩蘭當然不信她的話,可鑒於自己兒子實在是駁人臉麵,她也隻能裝作真有其事。

“也好,今個兒街上人多熱鬧,你去好好逛逛。要是看上了什麽東西,回來找你伯父給你報銷。”

她麵上笑得滴水不漏,話也圓的好聽。等令宜走後,便繃不住了。

對自己的這個兒子她實在是恨鐵不成鋼,她白了周槐序一眼沒好氣地說:“杵在這幹什麽,還不快點收拾收拾去給你林伯伯拜年。”

......

雲州城每逢初一,家家戶戶不是外出拜年就是在街市上閑逛,的確熱鬧非凡。

錦兒一大早就和府裏結識的小姐妹們一道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了門,等周槐序一家出了門,便隻剩下了令宜一個人。

她在學堂裏說得上話的朋友也就隻有紀書朗和方晗,可大過年的也許人家也有重要的事情要忙。程家祖籍在越州,此時他們恐怕都回去了。

她突然為自己剛才和秦佩蘭撒的謊感到窘迫,約不到人,她便隻能自己去街市上閑逛了。

甚至沒喊上司機,她就一個人慢慢悠悠地往人群鼎沸處走去。

街市上倒是車水馬龍,街邊的攤販一個比一個叫的大聲,生怕新年第一天不能賺得盆滿缽滿。

可這樣和樂熱鬧的場景,她忽然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了。

以往在北平過年時,因著阿瑪的身份不怎麽需要出門拜年,除去奉詔進四方城裏參加家宴便是等著旁的人上門道賀。

說來也遺憾,她沒怎麽在初一這一天去過北平的街市,也不知北平的街市是不是也和雲州這般喧囂熱鬧。

不過......可能也不會再有幾乎能回到北平去過年了,她在北平的家早就沒了。

“小姐,剛做好的棗泥酥要不要買個嚐嚐?”路邊上賣棗泥酥的小販喊住她。

雪白的麵團做成五瓣花的形狀,還點著紅。那是額娘每年過年時候必須要吃的東西,她和阿瑪都不太喜歡吃棗泥糕。每次那一盤棗泥糕都會被額娘一個人吃光,如今物是人非令宜忽然覺得從前不喜的東西放到如今來卻是莫大的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