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拿程家壓我?”周槐序不禁嗤笑。

“是又如何?不是,又當如何?這雲州城如今是我程家說了算!”

紀書朗和程最長得不怎麽像,平日裏他吊兒郎當的時候,沒多少人能一眼認出來他是程最的親弟弟。可他現在的神情卻同程最一樣,決絕果斷帶著些許上位者的殺伐之氣,很難讓人把他們分開。

程家剛在雲州城站穩腳跟,雖說現在隻手遮天但對於雲州的這些樹大根深的家族還是急於拉攏的,周家當然赫然在列。

周槐序還不至於怕他的威脅,“程小少爺還真是好膽魄,隻是程督軍有沒有告訴過你,她是我的未婚妻?”

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承認他們是未婚夫妻的關係,即使麵前隻有紀書朗一個人,也足以讓令宜感覺到驚訝。

他沒再上前,隻是站在那定定地看著紀書朗背後的她,嘴唇張合淡淡問出了口,“令宜,你跟不跟我回去?爸媽還在家裏等你。”

無需多說,無需再爭執,隻是這一句話便讓她丟盔棄甲,繳械投降。佟令宜不得不承認,她在周槐序麵前實在是沒什麽骨氣。

哪怕他在無堅不摧的鎧甲之間露出一星半點兒的柔軟,都讓她無從招架。

“書朗,今天多謝你......”

紀書朗沒攔她,隻是眼神中或多或少的心痛和失落,“佟令宜,你為什麽要那麽卑微地喜歡他?”

是啊,為什麽?就連佟令宜自己也不知道,阿瑪和額娘過世之後她就一直把自己這個素未謀麵的未婚夫當作了切切實實的依靠,她盼著他回來卻也害怕他回來。

而當她真正見到周槐序的那一刻忽然覺得也許有時候上天給你命中注定的緣分就是這樣,他方方麵麵都好,隻是不怎麽喜歡自己罷了。

她依舊盼望著自己喜歡的人也能喜歡自己,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點兒也可以。她太需要一個人給她依靠,太需要周槐序。她在未曾謀麵的青春歲月裏喜歡了他那麽多年,豈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於是她隻能將身上的大衣脫下來還給他,並和他道上一句,“對不起。”

紀書朗沒再說話,也沒阻攔。他知道這樣的場景,她心裏也不好受。

周槐序更好似挑釁地一把牽過令宜的手,臨走之前還不忘回頭看他一眼,眼神漠然,紀書朗卻從中看出了些許得意。

......

西風蕭瑟吹亂人的心弦,周槐序自詡冷漠,也從未像此刻這樣氣急敗壞。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把佟令宜帶回家,也恨不得再也不讓她和紀書朗見麵,可是他對此不明緣由。

“你就沒什麽想和我說的?”

對於這種近乎於質問的話,令宜隻當做沒有聽見。她並不想回答,因為罪魁禍首就站在她麵前還牽著她的手。

但是那人依舊不依不饒道:“你是打算一輩子都不打算和我說話了是嗎?”

“你先放開我。”令宜看了看被他緊緊攥住的手腕,無奈開口。

“紀書朗對你動手動腳你沒意見,到我這兒連句話都懶得說了?方才你穿著他大衣的時候怎麽不覺得不妥?”

“周槐序!”她鮮少對著他這樣直呼大名,更何況是如此生氣的語調,她問:“你為什麽要對書朗有那麽大的敵意?他究竟是何處得罪了你?”

“你難道看不出來嗎?他紀書朗喜歡你!”

“他從未說過這樣的話。再者說,他就算是喜歡我又和周先生你有什麽關係?你不是一直不想和我訂婚嗎,不是想退了這門親事嗎?正好,也能如你的願。”

先前是他先說的退婚,這次還她來說,倏然間令宜覺得這樣也挺公平的。最起碼,她在周槐序麵前也敢提出這樣的話來了。隻是說出來的一瞬間,心也空了。

“好!好啊!佟令宜,你好得很!”周槐序鬆開一直禁錮住她的手,氣極反笑,“我說過,你們若是兩情相悅,我成全你們。怎麽,佟小姐不信我?”

“自然是信的。”周槐序在和她訂婚這件事上的強硬態度,一直毋庸置疑的明確。

“你的喜歡就是如此不值錢嗎?先前還要死要活地喜歡我,如今便輕而易舉地喜歡上別的人了?”

至此一句,潰不成軍。周槐序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被一個除了秦佩蘭的女人,當街一巴掌扇在了臉上。她打得如此果斷幹脆,讓他險些回不過神來。

他想自己該說些什麽,可在對上她淚如雨下的麵容時,嗓子裏突然哽咽無聲。

她說:“是啊,我對你的喜歡在你眼裏一直都一文不值。”

他妥協了,“你不就是想讓我娶你嗎?可以,我可以娶你,但不是現在。”

可得到的不過是佟令宜的一句,“周槐序,我不需要你的憐憫。”

她窈窕單薄的身影走過眼前黑夜的重重迷霧,想著遠處若隱若現的燈火而去。那一刹那,如流沙逝於掌心,周槐序忽然覺得有什麽東西他已經抓不住了。

她在向前走,而他還在原地徘徊。他不得不承認在感情方麵他有著難以啟齒的喜歡和想要逃脫父母安排的掙紮。

可在這一刻,他冥冥之中覺得有些事情再不去做的話就不會再有機會了。

然而究竟該怎麽做,他不甚明了。

......

夜涼如水,透入心脾。紀書朗回到程府時,已然月影入戶,星鬥漫天。

白熾燈的光亮從屋子裏透出來,照得整個庭院前亮如白晝。

原本屬於暗夜的晦暗,在燈光的照射下無處遁形,卻又更顯寂寥。

偌大的程家,在該喜慶的日子裏沒有一絲的人氣。他看著眼前整棟房子的高貴華麗,忽然覺得疲憊。

管家見到他回來急忙迎了上去,低聲喚了一句“小少爺”,算是問安。

紀書朗頷首回應他,瞥了眼樓上隨口問道:“大哥從越州回來了?”

“是,督軍才到了沒多久......”管家怯怯地抬眼打量了一眼紀書朗,沒再說話。

樓上倏然傳來一陣乒鈴乓啷的雜亂聲響,伴隨著程最的怒吼。

“我養你們這群廢物有什麽用?連個人都看不住!”

他發火的聲音在這空****的房子裏顯得格外清楚,管家不由得瑟縮了一下。

“是誰把大哥惹得如此生氣?”說上一句氣急敗壞,也在不為過。

“小少爺你還是自己去問督軍吧。”

程家規矩森嚴,仆從們從不敢亂說話。還記得之前有幾個丫鬟在背後議論方晗被程最發現,當即就施了刑罰發賣出去了。

在程家幹的久的老人都知道,萬不能再背後嚼方小姐的舌根,被督軍發現了免不得吃不了兜著走。

見管家欲言又止的模樣,紀書朗也不想為難他,隨口吩咐了幾句就往樓上走去。

平日裏二樓一直光影昏暗,就算是開燈也隻有走廊兩邊掛著的壁燈散著隱隱光亮。今日不知為何,整條走廊上的燈全都被打開了,燈火炙熱仿佛要穿透人的眼球,卻又忽覺恍若隔世。

紀書朗抬手遮了遮眼前的光,輕車熟路地走到書房門前。程最在家中不是待在書房議事便是在方晗那坐著,都不肖去想此刻他定然在書房。

方才那一陣響聲之後,整棟房子都重新歸於平靜。走廊盡頭的窗子不知是哪個打掃房子的仆從忘了關,穿堂風透過窗欞在一片透亮中吹得走廊嗚嗚作響,如泣如訴。

還未等他去推開門,門便從裏麵被人打開了。孫副官觸頭喪氣地站在門口,看見他時雖然麵露詫異,卻還是打起精神來問了聲好,“小少爺回來了。”

“這麽晚了,孫副官還來和大哥議事啊?”

孫副官無奈笑笑,撓著頭回頭看了眼程最沒敢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