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為難她,我跟你回去。”方晗撇開眼,妥協道。
“難得也能聽到你為誰求情。”程最來了興致一把把她拉進懷裏,順勢摟著腰。懷中的人一僵,但絲毫不影響他的心情。
他漫不經心地看向令宜,慢悠悠地問了句,“聽到了嗎?佟小姐,你可以回去了。”
說是可以,其實是強製性地要令宜回去。士兵在她麵前開了路,好像她要是不同意,下一秒就能把她捆起來送到周家去。
方晗衝她搖了搖頭示意她別和程最作對,這樣的情形她再不能幫方晗什麽。
隻是臨走之前,她還想幫方晗再問一個問題。
“督軍,你愛方晗嗎?你千方百計地想要留住她,甚至不惜動用那麽大的陣仗,你愛她嗎?是因為愛才想留住吧。”
從未有人問過程最這個問題,就連方晗自己都沒問過。他們的關係曖昧不清卻又等級分明,誰是誰的主宰,誰又是誰的附庸,從一開始就清晰明了。
這樣直白剖骨的問白,忽然讓他有些無從招架。他承認是那種對珍愛東西的極強占有欲,最起碼是喜歡的。可若是上升到愛,他心中便不再分明。
“愛一個人該給她自由給她幸福,尊重她的意願,而不是處處脅迫,不擇手段。督軍,這些道理,你似乎不太明白。”
誰能想得到一個乳臭未幹的黃毛丫頭敢當著那麽多人的麵指責程最,指責他不懂愛,簡直可笑至極。
就連程最自己都覺得可笑,“沒想到你還挺伶牙俐齒。”
從初見時,周槐序倒是把她教的很好,從拘謹懦弱的模樣到現在還有膽子敢站出來教他做事了。
令宜反駁道:“不是的。我隻是希望督軍你能想清楚自己的內心。”
程最點了點方晗被自己指腹摩挲得愈紅的薄唇,不由得嗤笑道:“一點朱唇萬人嚐。若不是我替她贖身,如今她在戲台上就會應了那句話。談愛尚且不及,但人一輩子都是我的人。”、
說罷,他挑眉斜睨了一眼令宜,不屑地問道:“這就是佟小姐要的答案嗎?”
令宜也報之一笑,“還望督軍日後莫要後悔。”
“我程最,絕不後悔。”
火車不知何時已經開走了,帶走的除了一車滿載的行人,還有一地的喧囂,良久的沉默隨之而來。
站台上已經空無一人,好似先前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夢。如夢初醒,才回到真正的人間。
......
鬧出來這樣大的動靜,程最第一時間就派人去周家給周槐序通報了消息。
周槐序一邊在心中責怪她的膽大妄為,另一邊仍為她擔心。
程最不是個好惹的主,這下碰了他的逆鱗少不了得吃點苦頭。
這事他也不敢讓周永明夫婦知曉,生怕把老兩口急出來個好歹,隻能裝作若無其事地在家等著。
錦兒被他叫來訓話訓了許久,此刻也心虛地站在一旁不敢吭聲。
佟令宜回來時見到的正是錦兒耷拉著腦袋站在周槐序身側的場景。錦兒看見她委屈巴巴地喊了一聲,“小姐,你回來了。”
周槐序鮮少來找她,更別說出現在她的閨房裏麵了。
她不免有些詫異,“周先生找我有事?”
兩人昨天還算得上是吵了一架,她實在是有點不想搭理他。
他就那樣端坐在那裏,斂了神色瞧不出什麽喜怒,隻是開口說出來的嗓音暈染著薄怒。
“你現在的膽子當真是不小了,什麽事都敢做。”
都不需要問,令宜篤定他已經知道了自己幫著方晗出逃的事情,本來她也沒打算遮掩。
於是她很坦然地直視周槐序審視的目光,道:“方晗是我朋友。”
“你有沒有想過得罪程最的後果?”
“我想好了,若是督軍要怪罪便怪罪我一個人好了。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做的事情和周家沒有任何關係。”
看她這副視死如歸的樣子,周槐序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佟令宜!”
“我知你是怕我做的事情牽連周家,在去做之前我仔仔細細地考慮過了,就連說辭都已經想好了。你隻管放心,我保證一絲一毫都不會連累你們。再不濟,還該有書朗能幫忙。”
書朗,書朗!她難道隻知道紀書朗嗎?
他倏地起身,衣袖掀翻了桌上的茶盞,淌了一地的水漬。
錦兒撿起茶盞,放在一側的托盤裏退了下去。偌大的房間裏就剩下他們二人對麵而立。
眼前人低斂眉目,神色憂傷,玉白的脖頸就這樣暴露在他眼底。她巋然不動,就連打翻茶盞都沒讓她有分毫的動容。
他忽然就軟了性子,就想問上那麽一句,想聽聽她究竟怎麽說。
“你為何篤定我不會幫你這個忙?”
身為她的未婚夫,自己卻連紀書朗這個外人都不如。周槐序想,哪怕一句,她就來求他一句幫忙,他都會義無反顧地伸出手去幫她。
“不敢勞煩先生幫忙。”
清澈淩冽的聲音自耳畔響起,聽得周槐序心神一震。不知何時,她也將這種漫不經心的語氣學了個十成十,現在反倒叫她用這種話這種語氣來噎住了自己。
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此刻的性情,隻覺得有些狼狽和窘迫。
嗓子幹的發澀,他有些艱難地開口自嘲道:“原是怕麻煩我。難道就不怕麻煩紀書朗了?”
“書朗和先生你不一樣。先生你似高山白雪,懸崖俊鬆,不可攀,不可近。我這樣普通的人連抬頭仰望的資格都沒有。”
周槐序蹙眉道:“你在胡說些什麽?”
她說的話,做的事,愈發讓他難以看透了。從昨日到今日,判若兩人。
“先生,我隻是突然有些明白了。愛得太多了便是負累,把人拖得心力交瘁。正如方晗和程最,也正如......”你和我。
最後這三個字,她沒能說出來。或許是在為自己留一線幻想,亦或是給對方留些餘地。
方晗陪伴著程最度過最寂寂無名的時光,滿腔愛意期許換來的不過是他最終要娶別人的消息。她亦愛著周槐序,但她想:她愛得這般炙熱灼烈,也盼著能得到他幾分回應。隻是這樣的回應,少之又少,寥寥無幾。
也許,她隻是想聽周槐序說一句“我愛你”,這樣簡單,別無他求。
而眼前的人像是被哽住了,直愣愣地看著她說不出話來。倏然間,她覺得想笑,周槐序和程最在某些方麵是一樣的。
對於有的話三緘其口,對於有的人漠不關心。
“周先生,其實你和程最一樣。”不懂得愛情。
今天她說的話總是高深莫測叫人難以理解,周槐序亦是聽得一頭霧水。
“為什麽這樣說?”
她卻答非所問,“周先生,你幫不上我的忙。所以,這件事和你沒有關係,和周家更沒有關係。”
“令宜,你讓我怎麽能對你的事情置若罔聞?”
她忍不住想要用手指去描摹他如畫般的眉目,卻又諂諂地收回了手,“先生,你讓我怎麽能冒犯你呢?”
他就像是她年少時遙不可及的夢,忽近忽遠,似真似幻。明明近在咫尺,卻又相隔天涯。
四目相對間,望不見底的眼眸中映著對方的麵容。她的眸子裏清澈透亮,險些要將人溺斃在其中。
從初見時,周槐序就發現她的一雙美目動人心魄,而此刻他甘願被她俘虜。
“先生,我想......我們都該冷靜地想一想。”
她琢磨不透周槐序的心思,更因為方晗的事情有了一層心防。她開始疑心自己和周槐序的未來,也開始擔憂他是否能夠分給自己那零星半點的愛意。
從始至終,她要的不過是他肯定的一句話,而周槐序從未提及。